2023-02-17 18:34:35hatsocks

《那天以後》:你沒有自己想的那麼重要

「真實到底是什麼?如果我們無法得知真實,會不會其實根本不存在?假裝自己懂那些不存在的東西,其實本身就是一種謊言吧?」美麗
「但並不是不存在啊,只是無法用言語表達而已,但可以感受到。」社長
「你能感受到真實?」
「當然可以。」
「但...你怎麼知道那種感覺就是真實?而且...你怎麼知道那不是捏造出來的幻想?」
「總之,用語言整理出來的東西跟真實無關,因為那些文字實在太拙劣了。」
「你講這些話感覺有點軟弱又有點懦弱。」
「懦弱?這是懦弱嗎?」
「你只是不想找出自己的信念,並抱著信念認真過生活而已,因為那樣很辛苦。」
「那妳喜歡認真過生活囉?」
「你必須找出你的信念,那信念能讓你幸福健康,這樣就夠了,何必為了虛幻的真實,因為抗拒我們需要的信念是很愚蠢的事情啊。」

洪常秀導演的《那天以後》未免太好看了吧!電影只有簡單的四個人物:出版社社長、他的妻子、他的情人昌淑,以及新進員工美麗。四個角色就把人性裡或自私或懦弱或嫉妒或懷疑的多樣情緒給說得鞭辟入裡。

電影裡,社長與職員昌淑有外遇,人生突然變得不一樣,每天都急著想上班。妻子覺得丈夫變了,開玩笑問丈夫:「你是不是有別人啊?」丈夫笑而不答,不承認也不否認,既想要妻子也想要情人,裝傻是最佳手段。然而昌淑不只想當小三,她希望這段關係可以更進一步,眼見社長只想按兵不動,忍不住大罵社長懦弱。

後來社長跟昌淑鬧分手,社長寫給昌淑的情書被社長夫人看見,她拿著情書來到出版社興師問罪,見到第一天上班的女職員美麗,立刻賞兩巴掌,咒罵美麗是狐狸精。美麗無端遭殃,只好找社長對質,證明清白。然而對社長夫人來說,丈夫說謊在前,她又如何能確定眼前兩人說的是實話?

妻子離去後,社長跟美麗賠罪,請她吃晚餐,美麗表示今天的事情太戲劇性,也許她離職比較好。社長義正嚴辭地說,工作就是工作,公私要分明。未久,分手的昌淑出現,想要跟社長復合,並且要回原本的職務。社長又決定要辭退美麗,前一秒才講的公私分明,下一秒立刻反悔。美麗心有不甘,怎麼自己提辭呈被挽留,幾小時後又被要求離職,這口氣如何吞忍?

《那天以後》把人的反反覆覆、怕麻煩、偽善等心境寫得真好,社長就是渣男,什麼都想要,眼中只有自己的需求,不見他人的苦難。昌淑也差不多,她罵社長懦弱,但她自己何嘗不懦弱?不也是擔心社長夫人知道自己的存在,而選擇說謊?至於受害的社長夫人與美麗,也有她們脆弱(爭口氣)的一面,究竟要不要離婚、要不要離職,也是隨狀況不斷改變。

「你的臉看起來放鬆了不少。」美麗

然而,《那天以後》最最厲害的一點,是電影最後十分鐘的回馬槍,前面那些爭執流淚與海誓山盟,最終都成了過往雲煙,那究竟是「看開」?或是為了讓生活好過一些,而不再堅持信念的「偷懶」?社長既想要昌淑又想要妻子的三心二意,令他感到疲憊不堪(又快樂又焦慮),反倒是在放下過多的慾望後,人才變得輕鬆。

有趣的是,早前無端被捲入三角戀紛爭的美麗,再次跟社長見面時,在談話過程中發現社長老早忘了她。人是善忘的?或說,每個人看待一件事的眼光都不相同,美麗以為自己是一場那場鬧劇裡的重要角色,熟料她一直擺在心理的疙瘩,也只是他人可以隨時拋棄與遺忘的記憶。也許,每個人都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但對其他人來說,你/妳並沒有那麼重要。


很厲害很精彩的劇本,很喜歡《那天以後》刻意不表明時間,增加閱讀的趣味性,例如社長和美麗在片末再次見面,兩人的對話內容跟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幾乎一模一樣,觀眾一開始覺得莫名其妙,搞不清楚電影的時空線,後來才恍然大悟,原來社長根本不記得美麗是誰(美麗之於社長根本不重要),同樣的對話才會反覆出現。現實人生中,我們不也無法記住所有的人與事,有些與人的對話,其實是會反覆出現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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