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光幕後》:我們,是電視(網路)的化身
「妳是電視的化身,黛安娜,對苦難無動於衷,對歡樂毫無感覺,生活被簡化成一堆平庸的瓦礫,戰爭、謀殺、死亡...對妳來說,跟一瓶啤酒沒有兩樣,日常生活是走樣的喜劇,妳甚至粉碎了時空的感受,把它化為幾秒或一瞬間的重播...」
1975年,UBS新聞網的收視率衰退,主播霍華即將被革職,他忽然在電視螢光幕前宣布一週後要在節目上自殺。瘋狂的發言引來觀眾的好奇心,並且引起節目部主管黛安娜的注意,她打算製作一個煽動極端情緒的節目,將霍華包裝成螢幕先知,讓他在攝影機前暢所欲言。霍華直言不諱的風格,讓奄奄一息的節目收視率一飛沖天,廣告滿檔,但該如何維持住觀眾的好奇心,成了一項挑戰...
「我不會干涉新聞本身,但電視是表演事業,即使是新聞也需要演技。」
Sidney Lumet 導演的《螢光幕後》,節奏明快,內容犀利,諷刺電視台為了爭取收視率,製造假新聞、販賣激情言論、製造動亂與紛爭,甚至在螢光幕前殺人也在所不惜,觀眾是消費者,新聞(節目)成了商品,消費者有需求,電視台就想辦法滿足觀眾,道德與情感都被簡化成數據(當一切都成了數字,人也就不再擁有感情):死亡可以獲得多少收視率、戰爭可以增加多收視人口、爭議的言論可以帶來多少營收?只要有錢,瘋狂的人可以在電視上講道,只要有錢,財團可以為所欲為,只要有錢,新聞道德通通可以擺一旁。
「一個有錢的白髮小老頭死了,這跟米價有什麼關係,對不對?這怎麼會是我們的不幸?因為你們和其他6千2百萬正在聽我說話的美國人,因為你們這些人不到百分之3的人會看書,因為你們這些人,不到百分之15的人會讀報紙,因為你們所知唯一的真理就是透過電視得到的。今天,一整個世代的群眾,除了電視講的東西,什麼都不知道。電視是福音、終極啟示,電視可以製造,也可以毀掉許多總統、教宗、首相,電視是這個無神世界裡最可怕最該死的力量,萬一它不幸落入壞人之手,那就是我們的不幸。
所以艾德華喬治洛迪之死是我們的不幸,因為現在這家公司落入了CCA之手,也就是美國傳播公司,那家公司有位叫法蘭克黑凱特的新董事長,他就坐在洛迪先生位於20樓的辦公室裡,當全世界的第12大公司,控制了這個無神世界裡最恐怖、最該死的宣傳力量,誰知道這家電視公司會把什麼謬論說成真理?所以聽我說,電視不是真理,電視是該死的遊樂場,電視是馬戲團、嘉年華會、巡迴表演的特技團、說故事者、舞者、歌手、變把戲的人、餘興表演的人、馴獸師和足球員,我們的功能是讓你免於無聊。
如果想得到真理,你應該找上帝,找你的心靈導師,找自己的良知,因為只有在那裡,你才能找到真正的真理。我們永遠無法給你真理,你們想聽什麼,我們就說什麼,我們比誰都善於撒謊,我們跟你說兇案永遠都會找到兇手,沒有人會得癌症,不管主角碰到多少困難,別擔心,看看你的手錶,這小時結束前他一定得勝!我們什麼鬼話都敢講,因為你喜歡聽,我們在製造幻影,沒有一個是真的,但你們一天又一天,一晚又一晚坐在那裡,不分年紀、膚色、信仰,你們只認識我們,你開始相信我們搞出來的幻影,你開始以為電視裡講的是事實,你的實際生活是假的,電視講什麼你就做什麼,穿衣、吃飯都按照電視的標準,教養孩子,甚至想法都以電視為依歸。這是集體瘋狂啊,你們這些瘋子,天啊,你們才是活生生的真實,我們才是幻影!」
霍華在電視上講道,控訴電視對美國群眾的影響,宣揚群眾內心壓抑的憤怒,指控媒體被操控在少數人手中的危險,《螢光幕後》是1976年的作品,而霍華這段鏗鏘有力的話語,如今看一點都不過時,新聞媒體娛樂化、極端化的狀態未變,一如當代網路興起,每個人都是自媒體(每個人都變成《螢光幕後》中的節目部主管黛安娜),都在追求「收視率」(讚數),變得嗜血而殘暴(人性變得麻痺),而大量網軍群起製造聲量(新興媒體的生態),真假新聞流竄,媒體識讀愈發困難。
看著《螢光幕後》,霍華被造神,在螢幕上煽動情感,最後成為電視節目的「一場秀」的結局,一方面覺得驚駭,一方面覺得這部電影預言了日後美國(世界)的發展,我甚至在這部影片身上,看到了數十年後川普崛起的方式(經濟與失業與種族問題導致人民產生出巨大的無力感,狂人得以在亂世崛起,並成為受壓迫者心靈慰藉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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