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9-07 09:41:04hatsocks
《拔一條河》:衝垮有形與無形的界線。
觀賞《拔一條河》過程,腦袋瓜時不時想起《總舖師》,大概因為這部紀錄片同樣捕捉到一種微妙的、難以一言訴盡的「台灣樣貌」;或許是樂天與悲觀,或許是堅強與脆弱,或許是外來與在地的融合。
《拔一條河》有多樣層次,往外觀之,88水災過後,甲仙國小拔河隊在地區與全國比賽獲得好成績,激勵了因水患而喪志的成人們,讓他們有了重新站起來的勇氣,也幫助學校爭取到更多經費與更好的練習場地和器材。
朝內觀之,拔河不只存在運動場上,也存在現實人生中,拔河兩端的隊五,可以是人類與自然之爭,就算水患地震土石流等天災人禍摧毀家園,人們都能在逆境中再度爬起,重新整裝上陣。
拔河兩端的隊伍,可以是台灣文化與新移民(外籍新娘)的拉扯,新移民得要學會台灣語言才能與鄰人與夫家溝通,只能在夜深人靜時候念及家鄉與親人而默默哭泣著,新一代的孩子在學校裡沒有講母系方言的機會,母親文化的根源距離他們越來越遙遠,然而這群外籍新娘們在台灣扎根十年、二十年卻沒忘過自己的根本,她們緊緊抓著繩子不放,深怕放了手就忘了「我是誰」,她們透過不同活動,試圖讓台灣的親人與孩子更了解自己的出身。
拔河兩端的隊伍,也可以是生與死的對峙,不向病魔或天災低頭;可以是樂天與悲觀的戰爭,選擇喪志或無懼困境;可以是城市與鄉村的推拉,有人離鄉背井前往都市打拼,有人選擇回鄉服務;拔河兩端的隊伍,也能是資源的多與寡、是離婚夫妻對孩子監護權的爭取等等。
《拔一條河》裡有一場又一場的競賽與勝負結果,但影片真正吸引我的亮點在「融合」,新移民在台灣生活多年,老早成為台灣文化的一部分(記得《總舖師》的露絲米嗎?),台灣民眾看似對外來文化不甚熟悉,卻不知鄧麗君的《甜蜜蜜》其實是印尼民謠改編而來,兩個語言不同的國度,吸收著相同的旋律與感動。
《拔一條河》用88風災的新聞畫面拉開電影序幕,洪水夾雜大量泥沙衝垮甲仙大橋、衝毀村落,當人們身處巨大災難時,很多的顧慮與界線都會放下,會暫時忘記你跟我來自不同國度、不同年齡、不同性別、說著不同語言;泥沙衝垮有形物品,房舍、道路、田園等,也一併衝毀分隔人與人之間的防線,將多樣的文化與人情與階級全部包覆一起。
《拔一條河》有一幕非常打動我。
年夜飯後,原是拔河隊主將的男孩一個人默默回到房間,導演追了上去,他問男孩是不是心情不好?是不是思念在大陸的母親(母親跟父親離婚後,返回大陸生活),男孩低頭而倔強的回答導演:「大人總是不了解小孩在想什麼」。
這句話點出紀錄片的必然限制,導演不管花多久時間跟拍甲仙鄉親的生活,他永遠無法捕捉到這些記錄對象的「全部」,永遠只能看到一個面相,一個「我選擇給你知道的答案,但真正的答案或許還存在我的心裡,而你(導演與觀眾)永遠都不會明瞭」。
楊力州導演將男孩的回答剪輯放入影片中,或許在自省記錄片的侷限,並提點觀眾別只用一部紀錄片的長度來了解這些人與事件,因為人與事件的面相與層次遠比一部影片要深厚許多許多。
我喜歡《拔一條河》,溫馨、勵志、幽默與感傷皆有。
但我終究不太喜歡它的結局,關於那場激勵人心的冠軍賽事;我並非不在乎甲仙拔河隊在賽場上能否拿下好成績,而是影片真正讓我動容的是孩子們的努力不懈,是一整個村子在災難過後,不感氣餒與奮力爬起的勇氣,是外籍新娘吞忍淚水與坦然面對生活沉重的樂觀,是離婚父親把對親人的愛分享給其他需要愛的人的身上;我知道輸與贏或許對觀眾對拔河隊的孩子與家人對甲仙的鄉親們很重要,但在我心中,他們的精神老早超越輸贏、超越那一座閃耀的冠軍獎杯。
用一場比賽的冠軍作結,反倒侷限了某些想像(多了一條輸贏的界線),對我而言。
上一篇:《總舖師》補充包:感情放一邊。
下一篇:《神算》:人明明比較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