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0-20 12:34:26貓兒的媽

我的二姐

在成長歲月裡,許多事就像冰櫃裡的老霜。
試著去回想、解凍,作ㄧ番排撿,於是立體鮮明的記憶,紛紛軟化。
軟化的記憶握在手裡,還能感覺曾經有過的温度,這溫度來自於二姐。
我的二姐在童年記憶裡影響我最深,她大我五歲,從我有所印象開始,
生活中就有她的影子,她是家裡面跟我年齡最接近的人。

想想年幼時期,媽媽養豬當副業貼補家用,總要四處張羅豬食以減輕飼料的消耗,節省成本。媽媽要我們去摘「豬母奶」,二姐背起竹簍抓緊我的小手,到住屋附近的空地草叢裡去找。
豬母奶是一種野菜(現在知道那也是藥用植物,草藥),摘了回家洗乾淨,和著蕃薯放進大鍋子裡煮熟成豬菜,豬很愛吃。
小孩也愛吃,我們吃水煮的蕃薯,剝了皮的小蕃薯很香很甜,總是未及饗豬先哺人。

媽媽忙碌的時候,二姐就是我的褓姆了。
記得一個午後,媽媽有事要出去,臨行前交代二姐要看家,可是我被大哥欺負,嗚咽地抽噎。二姐輕哄著我說要帶我去找堂姊妹玩,很不巧在半路上遇到正好返回的媽媽。她很生氣,罵二姐竟然不聽話還跑出來,掄起手上的雨傘就打,這頓打挨得不輕,說起來卻是冤枉!

有ㄧ陣子家裡很不平靜,四分五裂的。
輾轉遷徙,爸爸執意要跟叔叔分租,就在那客廳邊間隔起來權充一房,除了我尚幼小緊隨著爸媽身邊,兄姐都散居在外,家不成家。
那實在是逼不得已的窘況,哥哥在當學徒,工作的地方有供吃住,大姐做女工住宿舍,二姐只好寄居在姑姑家,和表兄弟姊妹一起上學。

在一次火爆激烈的爭執吵鬧之後,爸爸棄家而寧願去睡工寮。
那是夏天,好幾個夕陽餘暉的日子裡,媽媽幫我打點好,等二姐回來帶我ㄧ起去當說客,希望用溫情攻勢緩頰,讓爸爸回心轉意,兩個小姐妹肩負重任,身影邐迤拖曳而行。
四歲時的我還傻呼呼,只當是遊玩散步;而當時二姊的心情是怎樣的呢?
這,我從沒問過她。

二姐也算是我的救星,每次暑假過後開學,緊接著要趕交作業,落了一大半的空白怎麼了得?!
只好半夜把二姐挖起來幫忙抄,她總邊寫邊罵,卻又忍不下心不理我。
二姊是心疼我的,為了我而跟大哥吵架。
已經上國中的二姐,脾氣倔性很明顯,她對大哥的霸道又不講理早就很感冒,
醞釀著不滿的情緒。
就在ㄧ次路見不平,為我出氣的時候,卻被媽媽不分青紅皂白地罵了,氣憤憤的她收了包袱就要離家以示抗議,還是媽媽硬把她攔下來不給走。我瑟縮在ㄧ旁哀哀地哭泣,驚恐到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這些過往的點點滴滴像是涓流,長繫不斷。

我也是一個小跟班,吃的玩的,跟著二姐像是開採ㄧ座寶山。
越過了童話,我跟著二姐攻讀她愛看的書。
在週末的午夜裡,我們用大毛巾層層圍住檯燈,阻絕外洩的光線,兩人賊兮兮地躲著看出租小說;厚的薄的文藝的愛情的夢幻的科幻的,我跟二姐的革命感情就此建立。
最喜歡去二姐的書桌尋寶,探索特別的新奇,在書架上翻到一本書,書頁上所題的字讓我至今牢記。
那是二姐的筆跡,寫著~
「登天難,求人更難。黃蓮苦,貧窮更苦。江湖險,人心更險。春冰薄,人情更薄。」
這應該是二姐抄錄自我砥礪的座右銘,卻也間接地影響到我。
如果說,到現在我仍可以秉持堅強的意志,也是借鏡於童蒙時,似懂非懂的臆知,抵著一腔骨氣站直。

二姐比我懂事得多,在我還是懵懂的時候,她所承受的人情冷暖、寄人籬下的諸多委屈,自是很讓她有所感慨的。
經過漫長的光陰,多少年後閒聊之中,二姐提及當時的戚戚情景:
「吃飯總是最後一個上桌,菜少湯稀還要順便清理善後;
浴室裡一堆髒兮兮的襪子,一洗幾十隻,要搓到潔白如新才可以;
客廳裡的零食很多,卻是非分之想,不能隨便去動的」。
客氣中的冷然疏離讓她如履薄冰,自覺的卑微敎她飲水恪識溫度;而那時她不過是個剛進小學的孩子,尚且需要大人的呵護。
這般的惶然心路,以致於她要終生記懷若甚!

二姐說她有ㄧ個心願,當她有能力的時候,ㄧ定要買很多東西放著,開心的予人分享。我知道這裡面所積壓的懣怨,以及所欲抒發的必然,那是環境造成的鬱結心情,那段寄籍的歷程,也造就二姐堅強的韌力和不服輸的個性。
而她現在也真的是ㄧ個超級愛買的人,習慣大手筆整箱整打採購,家中物品堆得滿坑滿谷,對待親人也是雨露均霑盡心關注,這些情狀症候,是她的內心小孩悠悠渴望達成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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