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朋友 個人風格十足
壞壞又邋遢的外表 感覺很花
花的人天生就花? 還是後天培養而成? 不在討論範圍
他倒有個純情故事----

當年 他到日本留學 在高物價與自立更生的期許下
過得非常清寒
中間愛情來來去去 仗著自己年輕復原力強
無論是傷了人會被人傷 總是很man地咬著牙過關
直到他在最後一年的課程 認識了一位來自法國的女孩
對方同樣是個窮學生 一樣獨立自主
操著不道地的日語溝通的兩個人 逐漸愈走愈近 終至結成同一顆心
但他們彼此都隱隱了解 遲早 他們得共同面對一個問題

這問題是:
學業結束後要怎麼辦?
男回台? 女回法?
男回台? 女來台?
男來法? 女回法?
或男女都繼續留在日本?

你我都聽過遠距離的戀愛經不起考驗
成雙成對的異國戀曲克服萬難終於廝守的例子也一大堆
端看雙方怎麼面對與解決
可是這兩人形成一股奇怪的默契
你不問 我不說
我們逃避得剛剛好

該來的總是要來 一年還算美好的光陰一點一滴在指間流逝
抓不到 似乎又抱個滿懷
他們只剩一週!
男的機票即將到期 女的仍不吭聲
不悲傷就算了 怎麼還有種愉悅?
看在好面子又與往常分手經驗總是女友哭得死去活來的我朋友眼中
不爽 帶些憤怒
終於 女的開口:
“喂! 我搬過去你那邊住四天好不好?”
‘’喔 好呀”
一樣淡 誰也不想輸

這四天 他們朝夕相處 擠在破舊廉價的褟褟米
一起刷牙 一塊買菜 一直聊天 一樣開懷
他們過了四天四夜夫妻的生活
對於習慣獨立的兩人來說 沒有不適應 沒有捨不得
以為會卯起來把分手後的愛統統作回來
也沒有 親密得那麼自然 那麼愉快 那麼沒有壓力

男人的心態才如海裡針 碰到一個不哭鬧 巴不得快甩掉他的女人
他有一分開心 九分失落
開心的是這個女人真懂事 不拖泥帶水 不喊打喊殺
失落的是這個女人幹嘛那麼懂事! 幹嘛不拖泥帶水! 幹嘛不為我喊打喊殺!
也許…有個法國男人在故鄉等她?
或者…她根本有了別的男人在日本等著取代他的位子?
一定是這樣了! 不然這個月她總是神神秘秘躲在廁所講電話
昨晚還半夜爬起來偷偷摸摸 她一定是有了新歡!
我怎麼那麼愚蠢!!!

我的朋友裝不下去了
哼 妳要玩 我陪妳玩到最後一刻
但我不賠笑了
要笑妳去笑 我還是想想回台灣後要找什麼工作比較實際

在機場 女的送他到海關門口
他提著這個法國女人用了一整晚幫他打包的行李
還拎著最後晚餐沒吃光的壽司 是他們一起動手做的
酸酸的 與醋無關 男的說:
“我要走了…”
‘’Ok! 甘巴茶!”
女人沒再多說一個字 連再見也沒說
給了我朋友一個小紙袋
如果說心有靈犀 我的朋友當下就明白自己錯了
他沒拆禮物 眼看著女人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知道 他的法國女人終究是愛他的
他就是懂

飛機起飛 我的朋友喉頭又緊又痛
怎麼喝水都吞不下去的難受
他曉得他的法國女人從此離開他的生活
他清楚她將消失
他感覺得到這個非常會談戀愛的女友鐵定準備了最棒的禮物給他
只是 他配嗎?
他該何時打開?

飛機窗外的夕陽在轉彎時從左肩移動到胃 然後是腿 腳跟
最後從另一面灑進來
把整個機艙照得昏黃
他悄悄地拆開紙袋
一個迷你錄音機 一卷錄音帶
錄音帶封面醜陋的字跡 是日文”私たち(我們)”
還沒聽 我朋友就開始流淚
顫抖地把卡帶放進錄音機 插上耳機
play……

傳來說話的女聲 一直是鼻音
掩飾得很好 仍是哭腔----
法國女人錄下最後一個月和我朋友相處的每一個片段
包括
一起刷牙
一塊買菜
一直聊天
一樣開懷…
她把每一次相處的心情紀錄下來
最後唸出錄音的時間 外加上一句
”愛してる”

我的朋友在經濟艙狂哭
原來 他懷疑的這個不貞的女人
並不是和其他男人勾搭
而是在找空檔 趁我朋友不注意的時候 壓低嗓音 隱藏哀慟
錄下當時的心情感言……

我的朋友滿腦子霎時出現這一年的回憶
尤其這一個月
尤其最後四天
一邊想一邊搖頭
這個女人用四天製造和這男人最貼近的互動
她用笑換取寶貴的共處時光
她沒有未來的計畫
她只要專心愛他!

錄音帶的最後一段 是前一夜打包行李時錄的
她笑著告訴他:
”我-愛-你-所-以-放-你-自-由”
笑完 她也哭了
哭得匆匆按下stop鍵 錄得亂七八糟 錄得斷斷續續

空姐推了餐車到我朋友面前時嚇了一跳
尷尬地不知該如何服務:
“sir…we have chicken with noodle or beef with rice……”
我的朋友搖搖頭 接不上話來
他的臉 他的脖子 他的T恤 他的錄音帶
全是淚
他小小聲地答話 嘴形應該是:
“No,…I have sushi…”
還沒說完 空姐就不自在地跑了

其實
我朋友要說的是:

~I have SUSHI
with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