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的召喚--20年返鄉紀事(一)
轉眼間,回到苗栗生活已經20年,從頭份夥房到後來移居南庄蓬萊,始終離不開這條中港溪;跟別人不同的是,大多數人順流而下往都市跑,我們卻是逆流而上回到源頭,有點像是當年被漢人驅趕沿河而上的原住民;不過我們是自願上山,探求被世人遺忘的土地記憶,實踐與自然共生的和平生活。
啟蒙時代
我出生於民國58年(1969),那年發生的大事有人類首次登陸月球,以及Woodstock音樂節。
我成長的年代還處於威權時期,從小受黨國教育薰陶,進入校園要跟蔣公銅像敬禮,聽到「先總統 蔣公」要立正,學校禁止說方言,國字由右向左寫,作文題目總是「三民主義統一中國」,電視只有三台可看,放電影前要起立唱國歌,現在聽起來不可思議,不過當時我們都是這樣長大的。
雖然處在政治威權時代,但也是台灣經濟起飛的年代,工業區及加工出口區吸引了大量人口從農村移往都市,那是個「只要努力,就能成功」的時代,然而經濟發展的代價,是環境嚴重汙染,以及農村空洞化,雖然造就了台灣錢淹腳目的榮景,卻也剝奪了下一代的生存資源與生活環境。
高二升高三那年,台灣解除實施38年的戒嚴令,校園也開放髮禁和舞禁,一位即將退休的音樂老師,像是忍了一輩子的祕密,告訴我們關於228事件時發生的屠殺事件,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台灣曾經發生過這樣的悲劇。
啟蒙我最大的,是學校「青刊社」的指導老師王文河,他帶領我進入文學及電影的世界,讓苦悶的高中生活出現微光,尤其讀「麥田捕手」震撼了我,我開始質疑學校教育及思考人生意義,我不希望自己一帆風順,而是創造充滿驚奇、值得回味的精采人生!
有一次,老師邀請在台大就讀的學長李尚仁(現在任職於中研院史語所),分享他在台大的精采生活,讓我心生嚮往,決定努力準備聯考,為的是要進台大看電影!結果莫名其妙進了政治系,那時很少上課,大部分時間都在看電影,系所社團經常舉辦各種影展,還有跑到「影廬」及「太陽系」MTV看影碟,或是青島東路「電影資料館」找老片子看,最瘋狂的是金馬外片觀摩展期間,幾乎整天都待在電影院裡;我還曾經到國立藝術學院(北藝大前身)旁聽楊德昌導演的課,到九份看侯孝賢導演拍「悲情城市」,夢想自己有一天也要拍電影!
大學生活除了電影、地下音樂、小劇場之外,最大的享受就是逛書店,當時公館附近有台灣最密集的書店,唐山、桂冠、書林、南天、結構群…,可以說「我不在電影院,就在往書店的路上」。我飢渴地吸取各種當代思潮理論,著迷於新馬克斯主義、後現代主義、女性主義、酷兒理論、原住民文化,雖然我們錯過了「人間雜誌」的年代,但我們有「島嶼邊緣」和「當代雜誌」!
大一下學期,中國發生六四天安門事件;隔年,台灣掀起野百合學運,年輕人對國家威權體制的不滿,完全爆發出來,那是整個世代的人發現自己被欺騙的憤怒,就像Pink Floyd”The Wall”所唱的,”We don’t need no education! We don’t need no thought control!”當時各校學生湧進「中正廟」,許多教授也把課堂拉到廣場上,整個社會處在解構重組的無政府狀態,我們正站在時代的浪頭上,相信自己可以改變世界!
高三時解除髮禁,拿回頭皮以上的自主權。
大三時拍攝於宿舍,當時新馬克斯主義是顯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