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去來，我忙碌觀望於二者之間，卻難免有些消化不良。

開學前的某個晚上，Jesse來電，
突兀地問我手邊有沒有以前我們編的那本通訊錄，
「沒，在家，怎樣？」我說。

原來是來問奇澔生日的，他只依稀記得奇澔是九月生的，
卻不確定是不是他記憶裡的那個日子。
我很快回答他，近乎反射，
Jesse才說出同學們的計畫，也許在那天前後去奇澔家拜訪，
去看看他，也陪他父母說說話。

掛了電話，我身後還有一群正熱鬧著的學弟妹，
大家興致勃勃地討論著這個學期要練習的曲子和明年的比賽曲，
三不五時冒出一兩句「腦殘」的笑罵聲。
我看著窗外，還下著雨，突覺有些慌亂：
送走奇澔那天的刺骨寒風我還記得，
他沉睡著的安詳表情我還記得
大家的眼淚和不捨我還記得，
夢見他的那個夢我還記得……
但，一朝醒覺，竟已入秋？

同一天早上，安祈老師的母親舉行告別式，
原本想北上致意的，但小仙女說人會很多，
老師也不一定知道我們有來，我們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

前一天下午穎打電話通知我這個消息時，
她慌忙的態度直讓我發笑（這種反應其實很奇怪），
不斷告訴她，問清楚時間地點最要緊，奠儀的事反而是最容易處理的。
來來回回打了幾通電話，終於打聽到告別式的時間地點，
卻也知道家屬謝絕奠儀花圈什麼的，
才說著，又無由來地一陣心驚：

為什麼我的態度可以這麼冷靜？
為什麼我表現得竟像是經驗豐富？

是仍服喪的緣故吧，安祈老師暫停了星期二下午的一門課。
對小玫提起安祈老師最近的忙碌，
她支支吾吾提起另一樁事：
暑假幫忙系上老師做一個有關漢學研究計畫的前置作業，
這個作業的其中一部分是請圖書館的人員幫忙我們建置書目，
而圖書館方面主要負責的大姐在幾天前過世了；
小玫只覺圖書館傳遞資料的速度太慢，
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個不幸的消息。

「咦？那大姐還很年輕不是嗎？」我坐在一旁驚訝不已。

是意外嗎？不是。是急病嗎？不是。

「大姐自己選擇結束生命的。」小玫有些為難地說出。

我沒有想譴責什麼，只是覺得有些感傷，
一個溫熱的身軀也許就在下一個瞬間變得冰冷，
生命可以固若金湯，也可能輕易從指縫間滑走，
我真的懷疑所謂「人定勝天」此一命題是否為真？

一次和姊閒聊，她無意中提及多年前我企圖自絕的往事。

「媽還是怕啊，妳是那種喜歡一個人的人，在家裡又不太說話，
她還是很怕妳對死亡有嚮往。」姊這樣說。

嚮往？我對死亡一直都有嚮往，
但嚮往僅僅只是嚮往，並不代表我會去追求。
我不知道我當下的不置可否在姊眼裡看起來像什麼，
只知道那個夜晚是被全家人刻意忽略的，
大家心照不宣地把它從記憶裡抽走了；
而這麼多年來，家人們始終不知道來龍去脈，
他們只知道，我曾在那個有月光的夜裡，
一個人坐在黑洞洞的某個角落，仰藥自盡。
除了母親之外，姊姊是受創最深的人。

我不會再那麼做，原因很多。

在腦袋一片混亂之餘，我依舊天真地想著，
活著的人好好活著，把那些已逝的、我們心愛的人們好好放在心裡，
即使記憶也會帶來疼痛，那疼痛仍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