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1-15 17:00:42花江

馬賀福茲和伊德利斯

近日拜讀兩位埃及最有名的小說家,馬賀福茲(Naguib Mahfouz)和伊德利斯(Yusif Idris),的作品。

 

馬賀福茲,1993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作品當然是不同凡響。《彌若瑪》寫在他被伊斯蘭激近份子刺殺前,政治意味較濃厚些。他在1990後的作品就傾向較親民些,例如我過去曾翻譯過的一篇孩子的天堂

 

《彌若瑪》主要描述革命後的埃及,六個具有不同背景的人物,在寒冷的冬季,聚集到了亞歷山大的彌若瑪旅店。我喜歡他的描述手法,每一個章節都用不同的人物發聲,講同一段時期發生的事。主要人物包括退休記者、暴發戶、廣播員、小資產家、旅店女老闆、農家女、以及財產被充公的老頭。

 

第一次讀這樣形式的小說,趣味性在於聽到不同的心裡話。例如憤世嫉俗的A看到B的第一眼,是「看他臉上這個死表情,真想一拳給他打過去」,而翻到另一章節,發現B對A的第一眼感覺是「他身上穿的衣服還不錯,應該是個有錢人吧!我得找機會好好跟他套交情。」而C在A眼中,變成「這傢伙也太老了,跟D一樣,該被放到博物館當木乃伊了!」

 

我想我們的《龍門客棧》也具有這樣的調調。張曼玉當老闆娘,其餘一些角色紛紛來到:太監、逃亡的兩俠客、某王爺的孩子,以及那位,大家都不會忘記的,刀法一流的客棧廚子。

 

在這些小說人物聚集旅店的故事中,我想就屬中國武俠小說最喜歡用旅店,連一些大大小小的電影故事,都跟客棧脫不了關係(如,新流星蝴蝶夢),客棧有毒酒,最適合對仇家下手,而反派角色往往先殺光所有客棧的人,自己化妝成老闆和夥計,神不知鬼不覺的對正派角色下手(如,雪山飛狐),就連周星馳的喜劇,有多少是在客棧的場景(但必須承認周星馳電影有更多場景在妓院)

 

伊德利斯的《禁忌》,出版於1959年。這部小說的調調,非常像台灣本土作家洪醒夫的作品,描寫了鄉村窮人們悲苦又有韌性的一面。伊德利斯以在鄉村發現一具嬰兒屍體開始,人們如何找出所謂的兇手,進而揭示整個鄉村農業體系下的階級和性別議題。我憶起洪醒夫也有類似這方面的表現,但較不政治些,他傾向於寫這些小人物奮鬥的過程,例如一個父親怎樣去接受自己弱智的女兒被強暴而產下嬰孩(伊德利斯故事中也有安排弱智少年的角色,一度使我懷疑他就是死亡嬰孩的爸爸),一個兒子變賣田產只為了給父母買嗎啡止痛。我尤喜愛,他有個陰間打官司的故事,只因為後代子孫請了一個兩光的道士遷墳,把別人家棺材搬到自己祖墳,造成了陰間所謂的通姦罪。這個故事中東作家信阿拉的就寫不出來了。

 

強暴導致女人懷孕」的戲碼在古今中外的小說故事中,具有歷久不衰的角色。伊德利斯的作品中是,洪醒夫的作品中也是,另一個我所能想得起來的,是公視人間劇展中的一部作品「兩隻魚兒游上岸」,故事開始於台灣的某漁村,主要角色包括兩個大陸偷渡客、弱智女孩以及一個盲眼小男孩。偷渡客上岸發現村子裡的人都迷著簽樂透,這個弱智女孩是村民眼中報明牌的仙姑(她母親趁機跟村民撈一筆)。大陸偷渡客也跟著大家簽,居然中了頭彩,但後來發現是空歡喜一場。弱智女孩意外被發現懷孕,她自己說不出個所以然,而村子裡的男人也沒人承認。最後是村民在神壇前,請出三太子上身,結果三太子居然說是村子裡的狗做的好事……

 

最後這個弱智女孩和這個不該有的種到底怎麼了,電視劇倒沒說明(也不是編劇者想回答的吧?!這一度讓我懷疑該不會是這個盲眼小孩做的?但他年紀真的太小了…)最後一幕,大肚子的女孩和盲眼小男孩站在海岸邊,滿溢幸福的看著藍色海洋。後頭家人叫著回家吃飯的聲音。

 

伊德利斯的《禁忌》大多圍繞著找出孩子的媽,如同我們所知的故事典型,許多不該有的孩子到底是怎麼來的―強暴,誰強暴誰―有錢人強暴窮人。但伊德利斯把強暴的發生,寫成女方是半抗拒而半自願的(她丈夫生病而終年不行”)。他的故事在1950年代,可謂是女性對於性解放的先驅。

 

這讓我憶起另一個阿拉伯小說(作者不詳,我忘了),關於一個女人爲了證明不是自己不孕,跑去跟村裡的男人通姦,使之懷孕而證明是她先生不行的問題。故事結局是個悲劇。我視之為女性小說的極致。

 

又一個約旦小說,一個未婚懷孕的女人告訴她的男人她懷孕了,想說這個男人會娶她,誰知他在她轉身後,立刻掏出槍斃了她。這也是極致!

 

(像是任何小說只要跟懷孕和女人扯上的,就會很有看頭!現實生活中,的確也是!)

 

最後以一個小軼事作為結尾。這兩個偉大的作家過去都在埃及金字塔日報工作,一個坐樓上,一個坐樓下,再加上一個坐馬賀福茲旁邊的,Tawfiq Hakim,等於是全埃及最會寫故事的人(或是全中東?!),都聚集在同一棟樓。(驚人程度試想若三島尤紀夫、夏木漱石和川端康成三人同在一棟大樓上班…其中一個日後得了諾貝爾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