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5-15 00:25:28Manfred

錯先生

卡拉OK房間裡煙霧彌漫,一片漆黑。眾人或坐或臥,盡情喧嘩,即使擴音器已經開到最大,歌者的聲音還是若隱若現。家明對這一切視若無睹,眼光只直直的停留在對面沙發上坐著的一名中性打扮女子。這女子不知是誰的朋友,自來到後跟誰也沒打過招呼,只冷冷地坐在一旁,雙眼看著大螢幕,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

這是家明一位同事的朋友聚會,在座很多人都是初次見面。但不消片刻,在昏暗的燈光和酒精的影響下,眾人很快打成一片,玩著無聊的猜枚遊戲,或荒腔走板地縱聲高歌。有一個女孩不知怎的在角落裡忽然大哭起來,同行的朋友連忙扶著她到外面去。有一對男女在暗角已經在擁吻著,男的在女的身上亂摸一通,他們旁邊坐著一個男人,喝得滿臉通紅地發著呆,對身旁上演的香艷場面視而不見。但誰也不在乎這一片混亂,包括家明在內。家明眼中只有對面這個神秘女子,而這女子看來什麼都不在乎,仍然盯著螢光幕,一口一口地抽著煙。

家明在這種地方有點格格不入。是的,他本來不屬於這裡。以前他總是深居簡出,規律作息,覺得夜生活無聊透頂。但他的生活也不見得充實,他跟父母關係疏離,自己租了一個小公寓,每天的生活就是上班下班,然後回家胡亂煮些東西,看看電視,上上網,睡覺。然後迎接第二天另一個沈悶的循環。

朋友也不多,也沒甚麼異性緣,反倒是男人對他的興趣大一些,但家明又不是這類人。試過幾次,家明在公共交通上被男人非禮,他不懂得為什麼會這麼倒霉,也許是他長得嬌小的身型?懦弱溫馴的外貌?不管如何,家明對女孩子沒甚麼吸引力就是了。交過一兩個女友,都是小家碧玉、不大起眼的一類。也似乎只有這種女孩會看得上家明,但家明一點也不喜歡她們,他其實明白自己是很悶的人,他不想挑一個更悶的女朋友。他一直喜歡的,都是帶點冷酷、帶點壞的女孩,但這種女孩根本不會看上他。

家明還記得那一次慘敗。那已經是大半年前的事,家明罕有地跟朋友去了一間酒吧消遣。正感到百無聊賴時,她出現了!她是酒保,穿著一件女裝無袖燕尾背心,蝴蝶結領帶,白恤衫,黑長褲。她好像是混血兒,但是會說中文。自那一刻起,家明的視線便沒有離開過她。

除了美貌之外,這酒保最吸引家明的,還是她那一臉不在乎。酒吧裡的男人如風車般圍繞著她團團轉,但她只是愛理不理的敷衍一下,不喜歡時乾脆掛上一副撲克面孔別過臉去。家明覺得這實在太酷了,他生性被動怕事,總不自覺地刻意逢迎,但人們總不大賣賬,他也覺得很累。這酒保輕易地做到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所以把他深深地迷住了。不過酒保的冷酷是一視同仁的,每逢她的冷酷眼光略過家明的時候,他覺得心靈也像被機關槍掃射了一遍。

之後幾天,家明整副心神都被這女子攝去了,工作心不在焉,吃飯食不知味。他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這陌生女子令一切本來可以忍受的都變得難以忍受,而解決的方法只有得到她。

於是,一向循規蹈矩的家明一連幾天都到那酒吧附近徘徊。他不敢獨自進去──他之前從沒試過單獨泡酒吧──於是只好一直在外面留連,奢想可能會等得到她下班,那便可以跟她說話了。家明不知道,酒吧這種地方不到凌晨四五點都不關門,所以每晚家明都只好拖著疲憊的身軀和失望的心情回家。

這幾天,家明的工作表現越來越差。這天他的上司把他狠狠地修理了一頓,家明覺得不能讓這局面繼續下去,他決定今晚一定要幹點什麼。

家明放工後特意回家小睡了一會,跟著梳洗了一番,然後換上他認為最帥氣的衣服,出發到酒吧去。

這晚酒吧的客人不多,家明遠遠已經看見他的心儀對象在吧台,臉上一如以往的冷酷。他早已經緊張得面紅心跳,幸好酒吧光線不足,沒什麼人留意到他。好容易平復下來,家明鼓起勇氣坐到吧台去。

「要喝甚麼?」女酒保面無表情地走過來了。

「唔...凍...凍檸樂吧。」家明結巴地說。話才剛出口他已經覺得自己笨死了,哪有人到酒吧喝可樂的呢?但他對酒類一竅不通,酒量又不好,實在沒辦法。

好一會,酒保把檸樂送來了,冷冷地說:「多謝四十五元。」

「不用找贖了。」家明拿出一百塊來,希望以闊綽的形象打動她的芳心。但除了一句例行的「謝謝」之外,家明連她的眼光也吸引不到。

到了這時,家明的心已經涼了一大截。只有一面苦悶的啜著檸樂,一面偷眼看那女酒保。她似乎感覺到家明在看她,故意轉身背對著家明抹抹酒杯、看看電視。家明更不是味兒。

這樣的僵局不知過了多久,家明決定把自己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寫在一塊杯墊上,然後用盡所有的勇氣,向女酒保招手。

「給你的。」家明顫抖著把杯墊遞給她。女酒保卻只是目無表情地瞄瞄那杯墊,並沒有伸手去接的意思。

家明的臉這時也紅得差不多了,不知所措的僵在那裡。這時剛好有客人要點酒,女酒保便走開了。家明連忙把杯墊丟在吧台上,逃難似的跑出了酒吧,躲到後巷大哭了一場。他的初戀就這樣幻滅了。

經此一役後,家明的幻想已經消失了一大半,心卻沒有死。他開始迷上了酒吧一類娛樂場所,因為在這裡經常會碰到他最喜歡的壞女孩。他覺得前半生好像白過了,好像總是依循別人對他的期望而活,但又好像誰也討好不了。他決定豁出去,放縱一下。夜店開始成為家明的第二個家,他跟公司裡一個酷愛夜生活的男同事也熟絡起來。這夜的卡拉OK聚會,就是他發起的,但現在他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也不要緊,家明這一刻的心中,只有眼前這個不斷抽煙的神秘女子。

開始有人跟她搭訕了,但這個神秘女子只是愛理不理的,只管坐在那裡抽她的煙。沒多久,大概不耐煩了,她收拾東西打算離開,臨行前,她的目光略過家明的面孔。家明心頭一震,這眼光太熟悉了,就像那女酒保的眼神,冷冷的,什麼都不在乎,大半年前的舊事忽地湧現心頭,使家明呆在當場。神秘女子像一陣風的離去以後良久,家明的同事才回來,他連忙緊張地捉著同事追問:「剛才那個女人是誰?」

「誰?」同事一臉疑惑。家明嘆了一口氣,覺得上天太會開玩笑了,他喜歡的類型只有一種,怎麼卻都拒他千里之外。他心裡越來越不滿足,但要求卻越降越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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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辦公室裡,男同事對家明剛才說的話感到有點難以置信。

「我只是想失身吧了。」家明堅定地重複一次。

「你還是處男嗎??」男同事開始失笑。

家明的臉都铪緊了,男同事連忙收起笑容,改道:「你為什麼不到酒吧試試?應該很容易的。」

「試過了,難道我跟你泡酒吧還不夠多嗎?我就是沒法把那種女孩泡到手。你帶我去那些很多人的派對吧,聽說那些地方...很容易的。」

「...哈...你有必要變得那麼壞嗎?」同事失笑道。

「你就當是還了我的心願吧,我想見識一下。」家明少有地堅持己見。

「好吧。好吧。」同事投降了。「但是那種地方什麼人也有,你要小心一點,知道嗎?」

「我會。」家明這回真有點破釜沈舟的決心。

就這樣,同事把家明帶到一個秘密狂野派對。之前先替家明來一個形象大轉變,把他打扮得酷一點,這一夜家明真有點明星相。其實在那種地方,所有人都迷迷糊糊的,外表真的不要緊,但既然這身裝扮能為家明帶來少有的自信,那也是值得的。

派對在荒郊一個大帳篷裡舉行,裡面黑漆漆的人多得出乎意料,家明一進去便想打退堂鼓,但欲望畢竟是最大的原動力,何況這裡根本就是人欲橫流,當看見眾多赤裸裸的肉體在每個角落裡蠕動時,家明已經不由自主地被腳步牽著往前走。

「喝這個!」同事在人群中把一小杯透明液體遞給他。

「是什麼?」家明扯著嗓門喊。

「Tequila!」巨大的音樂聲中,同事的聲音幾乎完全被蓋過。

家明一飲而盡,只覺味道難聞極了,喉嚨火辣辣的。但酒過三巡後,酒精把家明最後的道德防線也擊退了。他只覺欲火焚身,今晚他是兇猛的獵人,無助的獵物都等著他的捕殺,他今晚誓要滿載而歸不可。

正當他以熾熱的眼光掃射場中的性感女孩時,他的目光被一個人迷住了:那神秘女子也在這裡!這晚她仍然是中性打扮,但頭髮放了下來,更添嫵媚。家明見獵心起,隨即尾隨,眼看就要追到時,一個穿紫色緊窄背心的男人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敢喝這個嗎?」這男人渾身肌肉,眼神不懷好意,臉上笑咪咪的說不出的詭異,這時正拿著一小杯混濁的粉紅色飲品遞給家明。

家明這時酒醒了幾分,有點膽怯。此時紫衣男人換上鄙夷的神情說:「你不喝,我喝!」說著便要把這杯不知名液體灌進口裡。

家明瞄到身邊有幾個性感打扮的女孩正輕蔑地笑著,他體內忽然有一股衝動湧上來,他二話不說,一手把粉紅液體從紫衣人手上搶過來,一喝而盡。四周爆發雷鳴般的喝采。

這杯飲品還真有效,家明只覺渾身有勁,變得金睛火眼,他在眾人歡呼下自信大增,不禁狂叫了一通。眾人笑得更加開心,家明也覺得很久沒有這樣暢快過,開始寬衣解帶起來。正在動手脫衣之際,家明瞄到了神秘女子就在不遠處,正拿著兩杯香檳往前走,這時他面露狡黠的笑容,心想她今晚一定屬於我了。

正當家明來到那女子身後,想伸手搭上她的肩膀時,他瞥見了她面前的人,不禁目瞪口呆──就是那女酒保!神秘女子把香檳遞給女酒保,女酒保一臉陶醉。兩人碰杯後,情不自禁地擁吻作一團,家明第一次在女酒保的臉上看到如此熱情的神色。家明看到兩個心儀女子的親密行徑,只覺天旋地轉,他漸漸渾身乏力,快要失去知覺。就在暈倒之前的最後一刻,家明感到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自己,之後整個世界一片漆黑,他已經昏死了過去。

派對上依然聲浪震天,人山人海,只見無數肉體在互相摩擦舞動,誰也不會留意別人在幹什麼。紫色背心人嘴角帶著笑意,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獵人,這晚終於捕捉到一頭獵物,而且質素甚佳,可以慢慢享用。這時他拖著家明昏睡著的軀體,正向著帳蓬的暗角走去,最後消失在人潮之中。

15-5-2005
阿然 2006-10-10 20:17:56

哈哈,又一個估不到的結局。
高明。

2006-07-05 15:33:23

oh.......家明俾人食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