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他又買了一襲女裝套裙。女售貨員的奇異目光他早已不在乎，回到家裡，把新買的衣服放到滿是女裝衫裙的衣櫥裡，再一件件的欣賞、撫摸，他心裡感到一陣安慰，然後才滿意地把衣櫥關上，到廚房做晚飯給自己吃。

他沒有易服癖，那些女裝衣服他從未穿過，他只是不停地買，而這習慣得從他妻子患了重病時說起。

他和妻子跟所有平凡的夫妻一樣，結識、相愛、結婚，然後各自為這個家奮鬥，同時讓這段關係中原有的激情悄悄地溜走。到他知道妻子患上重病的一刻，他才醒覺，他倆已經很久沒有正式的在家裡做飯聊天，快餐店反倒有點家的感覺，真諷刺。他開始撥出多點時間陪伴妻子。但是，生活逼人，他倆本已不大富裕，現在還加上妻子的醫藥費，沒過多久，他便被迫回復之前的生活，早出晚歸，好多賺一點錢。

妻子的病越來越重了，終於住進了醫院。大半年裡，他都奔波於家、辦公室和醫院之間。醫生說，這個病很反覆，可能會拖上一段日子。漸漸地，他也開始習慣每隔一段時間便被醫院急召到妻子病房見她最後一面的生活，有時在白天，有時在凌晨，而每一次最終都是虛驚一場。

有一天深夜，他正在辦公室為一樁大生意忙得不可開交，醫院打電話來了，說他妻子情況很危險，要他立即去醫院。這場面他已見慣不怪，而案頭是一筆大生意，如果成功了可以賺很多錢，對他妻子的病大有幫補，於是他隨手掛斷電話，又埋頭苦幹得連電話鈴聲也充耳不聞，個多小時後才趕去醫院。

到達時，他妻子已經離去了。他掀開蓋在妻子臉上的白色被單，覺得妻子的樣子既熟悉又陌生。他倒不是太傷感，畢竟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更多的反而是一陣莫名的荒謬感，就像每一期彩票都買相同的號碼，怎料那號碼就在你偶然沒有買的那一期開出了。他好像做夢一般循護士的指示料理完妻子的身後事，便回家沈沈的睡了一覺。

接下來的三個月，他幾乎把辦公室當成了家，繼續為那樁大生意而拼搏。沒有妻子的日子，倒沒有想像中難過，反正遠在他妻子未患病前，把辦公室當家的日子也不罕見。而且有了工作，生活好像還有點寄託，他覺得自己畢竟撐住了。

這樁生意很成功，他分得一筆很可觀的花紅。在慶功宴的那晚，散席後他獨自在開始冷清的街上閒逛。他路過一間時裝店，櫥窗剛換了新裝，那是一套碎花粉黃色的連身裙。他忽然想到，妻子一定很喜歡這裙子。就在那一刻，他明白自己是多麼愛她，而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是多麼愚蠢，但是，已經無法補救了。幾個月來沒有流過一滴淚的他，這時蹲在大街上痛哭起來。哭完了，他走進時裝店，買下了這套裙子。

就這樣，他養成了買女裝衣服的習慣，當作對亡妻的小小紀念。

１３－３－２００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