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8-31 23:01:16愛龐莉




她怕鬼。
                 
  深夜。她的房間關了燈,無邊的黑暗墨一般從半開的窗口湧進來,仿佛要吞沒那小小的書桌,小小的床,小小的她。倏地,有一陣不知名的聲響,似乎是摩擦的裙擺發出來的吧。陰冷冷的。
                 
  又來了!那可惡的鬼!她驚叫起來。你又要來說什麽!
                 
  那穿著寶藍色連衣裙的鬼,膚色白的嚇人,在黑暗中只露出半個身子,斜靠在她睡著的床邊。有風吹過。鬼身上泛起白色的薄霧,愈發怕人,似乎要撲向她。但其實那鬼並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用眼睛盯著她,盯著她,總是那種極其幽怨的眼神。也許還有一點點的憐憫。
                 
  她不動,那鬼也不動。冷汗,一滴一滴,從她害怕得僵硬的身體上滑落。房間裏空氣凝滯。鬼仍幽怨地盯著她。她那戰戰兢兢的心“啪”一聲崩開了——“啊——!!”……
                 
  隨著尖叫,她醒了。那鬼消失了。床頭的鬧鐘“滴答滴答”,正指向早上六點鍾。原來是夢啊。她心有餘悸,顫抖著離開了床被,坐到穿衣鏡前梳頭。——也該起床準備去學校了。
                 
  她朝鏡子裏一看,便不由又嚇了一跳。見鬼!剛才夢裏那可惡的鬼竟然和自己長的那麽像,簡直一模一樣!
                 
  可惡!真不是個好預兆!她氣得將手中的梳子甩了出去。梳子“撲通”一聲砸在書桌上,正壓在她昨晚睡覺前剛填好的高考志願填報表上。
                 
  她走過去拿起梳子,順便看了那張表格一眼。上面密密麻麻整整齊齊,不是“經濟”就是“財會”。哼!她莫名其妙産生了一絲煩躁的情緒:已經爲這事夠煩的了。
                 
  她回到鏡子前面開始梳著頭髮。近來,似乎從她決定要填報財經專業開始,那鬼就常常來煩擾她。不,更早以前她就見過那個鬼了,很多次,都記不清了。有一回,是她偷偷喜歡上班裏帥帥的文藝委員,卻礙於所謂“早戀”和害怕老師的責備和同學的嘲諷不敢表露。那穿著寶藍色連衣裙的鬼便出現了,帶著寒意,不斷在她耳邊喃著:“說出來啊……說出來啊……”真讓她不寒而慄。但她還是壓抑住了,沒有對文藝委員有任何的表露。爲此她甚至有一段時間覺得自己戰勝了鬼,極其偉大。而在填報志願的這幾天,她幾乎要神經衰弱了,因爲那鬼又總是跑來,幽幽地對她念叨著:“畫……畫……畫……”
                 
  畫什麽畫!她想到這裏又憤怒起來:喜歡畫畫又怎樣?雖然老師也說也說如果我能深造的話,應該會很有成就,可畫畫能當飯吃嗎?!在這樣現實的社會,沒有錢光有理想,怎麽可能生存!!
                 
  她下意識地回頭望著背後那堵牆。牆上挂著一幅她自己創作的畫:一個身著寶藍色連衣裙的小女孩,在黃燦燦的野菊花叢中漫無邊際地奔跑著,遠處是斜陽、歸鳥……畫面很美,可最美的是小女孩那張純真無邪的笑臉。她就想到自己的童年,那時真好,沒有高考,沒有填報志願,沒有什麽“早戀”,不用看見這討厭的鬼,什麽也不用想,人生,只有畫畫,只有夢……她陶醉了一下,然後敲敲自己的頭:得了,那是小時候的事情了!理想是不現實的!
                 
  可也奇怪……那鬼,總是好象知道我在想些什麽……而且,它昨天竟沒有說話……她的思路轉到鬼上,奇怪了一會兒,繼而又爲自己竟關注一個鬼而好笑,居然笑出聲來。算了吧!什麽玩意兒!和我有什麽關係!
                 
  七點了,她該走了。拿起志願表,她出了門。
                 
  七點半,她到了學校。老師也已經到了。她隨便的把那寫滿現實的志願表遞到老師手中。那一刻,她感到有什麽東西從她身體裏流走了。就像骨髓被抽去了一樣。一點痕迹也沒留下。
                 
  那個穿寶藍色連衣裙的鬼,再也沒有出現。
                 
  也許是被什麽人殺死了吧!她躺在床上想著,又笑出聲來。鬼也能被人殺死麽?哈哈,真是胡鬧!!她又一次覺得自己戰勝了鬼。極其偉大。
                 
  那挂在牆上的畫,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暗暗的灰,小女孩純真的笑臉,不再是夢的顔色。
                 
  ——她殺死了真正的自己。
                 
  ——她成了真正的鬼。
                 
  鬼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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