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看到浴巾，是一個陽光午後。那天，正陷落在一堆怎麼打也打不完官司案件裡。頭兒秘書悄然來到我辦公桌前，低聲哀求我說：「頭兒還在外頭，等一下有個法務要面試，怎麼辦？」

在律師事務所裡，受僱律師每人負責案子永遠辦也辦不完。所以，辦公室求生守則是，少管閒事，遇到與自己案件無關事情，誰都想閃得遠遠。大概頭兒又不知在那個球場打球啦！最後經公推由我和王大一起面試。

我快速瀏覽過她的履歷，裡頭一句話深深觸動了我。「我剛考完試，不知為什麼，連續兩年我還是以些微差距落榜，為了不讓自己發瘋，我決定先工作，再想想我的未來怎麼走……。」

面試過程，她對答如流，進退得體，配合度高，最難得的是有認真負責的人格特質。但是我還是可以感覺到她落榜烙印在她身上淡淡的憂傷和沒有自信。

這次事務所應徵法務，頭兒後來居然就不管了，後來又由我跟王大陸續又面試了幾個應徵者。決選時我和王大兩人在會議室討論，我跟王大說，其他應徵者條件雖然不錯，但是我個人最想錄用的是她，她現在很需要這份工作，我相信她會做得很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話還是其他原因，我說完後，一向是我永遠反對黨的王大，居然破天荒第一次認同了我的想法，也投了贊成票，於是浴巾變成我們的同事。

有工作的浴巾，變得很快樂。我沒看錯人，她工作認真負責，很快融入我們工作團隊中。等跟她熟了些後，我開始跟她聊起考試的事，她向我坦誠說：經過兩次考試失利，雖然知道還是想考律師，但是已經對自己沒信心了。那時我的《小雅律師路》剛得法律文學獎，我把小說拿給她，跟她說：這篇小說是為考生而寫，你可以參考一下。

過了幾天，她用MSN傳訊息給我說：看了那篇小說後覺得很喜歡，也很感動，覺得自己的心情完全被瞭解，被懂得地寫出來。雖然你覺得只得佳作很失落，但我要跟你說，這篇小說在我心中是第一名。啊！第一名，真會討我喜歡啊！這就是我貼心的小徒弟。可能在她身上看到以前自己的影子吧，對她我總忍不住給她打氣，和她分享過來人考試的經驗。後來看到她開心認真一邊工作，一邊準備考試，慢慢揮別落榜陰霾，真的很開心。

後來辦公室發生一些氣候變化，辦公室人事大搬風，浴巾也決定離職，她決定專心準備考試。她很不好意思特別來向我辭行，我沒留她，因為我知道她在這段期間，已累積了足夠能量，可以好好打她人生那場硬戰了。她離職前夕，我把我以前準備律師考試所做的筆記和秘岌，沒有藏私全部送給了浴巾。我說，本來怕她消化不良，準備慢慢給妳的，現在時間不夠了，所以一次塞給你，希望對你有點幫助。第一眼看到你，就讓我想到以前的自己，因為心裡長了太多石頭，所以一直不順。不希望你像我一樣，花很多時間摸索，在考試上浪費太多生命，謝謝老天爺讓你到我身旁，讓我一圓我當初的夢，但願我辛苦走過的路，別人會因為我的經驗，可以不用再走冤枉路，這樣我就太高興了。

送走了浴巾，還是很關心她仗打得如何。因為怕影響她考試，所以我們互相約定，沒事我不准她打電話給我，一定要全力以赴。前陣子我事務所開幕，這個不聽話小孩，雖然百般叮嚀她專心唸書，不用來，她還是特地跑來幫我招呼客人，忙進忙出的，讓我很感動。幾週前，她終於考完所有考試，要回高雄老家前，她又專程到我辦公室來看看我，聊聊天。一直覺得唸法律系的孩子，不求名、不求利的並不多見。很高興我以前帶的兩個小徒弟，浴巾和錚怡，都是難得真性情的好孩子。

今天，再法律網頁遊逛時，發現今年律師榜單。我徒弟浴巾上榜了。不知道為什麼，我就好像自己上榜一樣，高興得不得了。馬上在第一時間打了電話給她祝賀，很開心聊了許多，最後她跟我說：「貓頭鷹律師，真的很謝謝你送我的秘笈，是它幫了我啦。」

嘿嘿，雖然不知是真是假，聽到我徒弟這句話捧場的話，我當然非常非常開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