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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瓶中美人》。







為了生存，沒有一種生物會放棄偽裝的本能。因此，誠實被人類視為最高道德原則之一，絕非偶然。


人們相信誠實需要極大的勇氣，因為誠實是一種不設防的姿態，是一個邀請的手勢。一個誠實的人必須像安迪．渥荷門戶洞開的房子一樣坦蕩蕩，歡迎人們自由進出。一天二十四小時，他認識和不認識的各色人種，老的，小的，醜的．美的，他們觀察他，檢驗他，從他飲水的杯子飲水，用他洗澡的毛巾洗澡，拿他裝髒衣服的袋子裝髒衣服。人們知道他住在哪裡，他不知道人們住在哪裡。一天，一個莫名瘋子提槍進了屋子，射殺了安迪．渥荷。


因此，一個人只要誠實，就會顯得異常偉大。因為他在忍受隨時可能遭受攻擊，失去生命的危險；像一隻變色龍捨棄環境保護色，大膽暴露自己在叢林中的所在位置；又像太空船企業號不顧啟動防護罩裝置，只為了對陌生的外星來客表示真摯的友好誠意。人們看著他，感受到自己貪生怕死的猬瑣卑鄙，不覺流下淚來。


然而，誠實，就像核子。落到好人手裡，能發電，能治病；落到壞人手裡，只會毀滅世界。


對段數最高的騙徒而言，誠實是最上乘的騙術。當無法以虛假的事實遮人耳目，唯有誠實一計能模糊他人視線；引出世人眼淚，讓他們看不清楚。


誠實不再跟個人的良知有關，而，跟別人的良知有關。本來是，因為我的良心說話，所以誠實；現在是，我誠實，所以別人的良心說話。因為我是如此如此如此地誠懇，當然他們必須理解我的原委，必須包容我的偏差，必須原諒我的錯誤。然後，成全我的心願。


因此，出軌的伴侶只不過忠於自己的慾望，所以不應受到苛責；殺人的兇手真實面對自己的兇殘罪行，所以成為被同情的對象；做錯事的朋友非常真誠悔悟自己的人生弱點，所以值得被原諒。


慢慢地，誠實成為一種要脅方法。你開始發現有人會走到你的面前，告訴你，「我，就是這樣」，然後擺出「看你怎麼辦」的態度。而且這種「誠實」的流氓越來越多。他們像像孩童一樣玩著先講先贏的遊戲，總是迫不及待在見面後三分鐘內要對你告白，直接了當交代他的目的，他的動機，他的邏輯。完全不按照任何談判高中大全等書籍教導的第一原則：不到緊要關頭絕不掀底牌。他說，他確切知道自己如何欺漫你，傷害你，背叛你，但他現在是一個回頭浪子，一個從良妓女，一個刑滿囚犯。他就這麼眼睛骨碌碌地盯著你，靜待你的反應。像一隻飢餓的狼。殘酷考驗著你那自由平權的信念。


而你，可憐的你，主張理性至上的你，在對方亮出底牌，而且擺明了不在乎輸贏，只在乎你的良心問題後，只能乖乖送出你的籌碼，低頭認輸。


誠實，的確是最好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