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5-09 01:33:04Grima

《上邪斷 》 參.同門(下 )


至於順著原路退回的莫言淵等三人,則是一到半途,便又折向了左方。

再行了約不到一里,就見到四個蒙面漢子,正在趕著改裝一輛破蓬車,將上頭的蓬布重新張好;而地上則有張烏黑且發出陣陣異味的大網,下頭則是個約一個人身深的大坑,裡頭正是還不斷喘著大氣,瞪著銅鈴般的一對大眼,身體卻運動不得的嘯林和人已昏迷的雨霏。

原來當時和張七分做二路的嘯林和雨霏,一路向著右方樹林內急奔之時,嘯林雖然機警,但還是著了人的道兒而不自知。

雖然石尚洮等人沒有在後方追趕,但一路上,另有能手一路以暗器驚動嘯林,迫使嘯林往他們預先設下的埋伏所在前進。而在虎背上的雨霏,此時雖已清醒,但除了緊緊摟住嘯林頸項外,別的卻什麼也幹不了!就算耳中聽得時有暗器擊中一旁的樹木土石,也沒想到前頭另有險阻。

當嘯林奔得一陣,雨霏忽覺前方有些奇異的臭味,正想讓嘯林避開正面之時,沒想到嘯林也自察覺前方地面有異狀,由於速度過快不及閃避,嘯林便一躍而起,打算躍過那看來頗有問題的地面。

可嘯林並沒有料到,避開了地面,卻閃不開上頭!嘯林一躍,正好躍向了張在空中的那張烏黑大網!

而那大網也甚奇異,非麻非棉,竟不知是何材質;嘯林這一躍之力,少說力量也在百斤以上,那網竟不破,硬生生將嘯林和雨霏擋了下來,一人一虎倒被反震之力摔入了地上大坑內。

雨霏無法見到大網,自不知嘯林為何突然向後彈倒,一時情急之下,只得放開嘯林,以免自己為嘯林所壓傷。

而更出乎雨霏與嘯林意料之外的,是那大坑裡還滿佈了大量的羅漢倒!這可是僅需一小撮就能讓羅漢般的巨漢也一聞就倒的迷魂藥粉,何況是身量細小的雨霏了?也因此連氣力能抵數人的嘯林也受不了,雖然一時之間意識尚未全失,但也全身軟綿脫力,那裡還能再動得分毫?

而一路尾隨在嘯林、雨霏身旁的五名蒙面人,此時也才紛紛現身。不過他們雖然對羅漢倒的藥力極有信心,但為了以防萬一,那此時已罩在坑頂的烏黑大網,竟是絲毫不撤,只忙著將事先備好的破馬車給趕了出來;同時,其中一人也自往來路退回,預備去接應追張七的石尚洮。

而等到莫言淵將人帶回,此時四個人才合力將那大網抬起收好,而史礄此時也備好了和那網同材質的幾段烏繩,和石尚洮兩人將雨霏與嘯林手腳俱綁好。

跟著,幾人便將一人一虎與那大網抬上了馬車,一行人很快便朝著東方行去。

一路上,這行人曉行夜宿,且在隔日清早,便紛紛改了裝束,扮作採辦草藥的商旅。由於此時正值金兵南侵,路上不知有多少平民百姓,扶老攜幼一路向南逃;而這幾人反倒向東北路險地行去,故相當地引人側目。這幾人似乎也很清楚自身的情況,故都相當沈默、謹慎,幾乎鎮日說不上幾句。

頭幾日路況還好,儘管路經潞安州境內,但金兵此時已攻破了潞安州城,大軍已沿官道南推往二狼關;而這幾人特地繞走山徑小路,倒也沒遇上金兵。

可過了磁州城後,緊接著就是往泰山必經之地大名府,此地眼下正是金兵南進大軍的總指揮處,城內早已滿佈了數千名將兵。與其再多費時日繞道,還不如及早回到師門所在的泰山來得安心。

可畢竟此刻的大名府已在戰時,進出人等都會被細細盤查,莫言淵等人只好在昏迷的雨霏身上堆滿了各式草藥,將他蓋了個密不透光。至於嘯林,則就五花大綁地堆在車上明顯處;反正自古以來,虎就是全身上下都是補藥,藥材商人生擒隻虎倒也還不是怎麼稀罕事。

而守城的金兵見了這一行採辦中藥材的商人,倒也沒怎為難;故莫言淵等人很順利地就進了大名府。

前一年金太宗完顏晟滅遼後,於今年初分兵三路,於前半年分別攻占了北宋的河北東路、河東路、京東東路與河北西路、京東西路的大部分,而此時更將指揮中心前推到了離汴京更近的大名府。

除了中路元帥兀朮此時駐在此處外,連金太宗本人,都帶著較受寵的數名阿哥、寵妃和大臣,於幾日前親自至此督軍。因而整個大名城內,一般的漢族平民百姓,此時多已被抓去進行宮室與城牆營建,餘下的婦嬬小兒,也紛紛被強占為奴、為妾、為婢不等。大名府內除了街上往來的巡邏金兵外,餘下幾乎十室九空,日常經濟活動幾乎已完全停擺,當然更別談還有什麼街頭小販活動了。

莫言淵一行人見此蕭索的市容,心下更是忐忑,連忙催馬快走,只想早一日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但也是他們運氣不好,好巧不巧此日正是金太宗寵妃麗兒朵的生辰壽旦。一大早就由北方各地運到了不少祝壽的賀禮,其中更不乏好些個由民間強行徵來的雜耍藝人,此時皆被集中在城西圍場之中,只等吉時一到,就要開始舉行一整日的表演慶祝活動。

而莫言淵等又須從城中經過該地,自然得更加小心,以免引起旁人注意。

可剛巧有位正在場外巡狩的副將,一眼望見莫言淵等一行人,還以為他們也是要來表演的藝人,不由分說便強要他們將車趕進場內。

還好他們一行人中,恰好有個世居北地,能通女真語的漢子,聞言連忙分辯,說他們只是路過此地的藥材商人,不是雜耍藝人。

但那副將顯然是存心刁難,硬是不信,要看看他們車中是否真是藥材。

莫言淵等人無法,只得讓那副將又派了人上車,東瞧西看地看了個遍。

而那副將見著嘯林,心裡不由得一陣欽羨,口中不絕贊道:「好大蟲!好大蟲!這麼漂亮的黑白花紋,真是罕見!」

那漢子一聽,忙與莫言淵譯了此語。莫言淵心中自是做了計較,眼見這副將對嘯林一付極欲佔為己有的神情,便想做個順水人情;反正重要的是能擒得雨霏,嘯林這虎雖然毛皮顏色稀罕,但畢竟無關緊要,失去了也不算可惜。

於是便讓那漢子與副將說了:「如軍爺喜歡,小人願將此虎之皮獻與軍爺!只求軍爺能將虎骨、虎血和其他部分留與我們製藥就成了!」

那副將一聽,自是歡喜!不過眼見嘯林兩眼直瞪著自己,彷彿怒氣不息,心中也恐夜長夢多,便要莫言淵等人立刻將嘯林抬下車來,準備立時將嘯林殺死,取下虎頭與虎皮。

莫言淵等人雖有一身不俗武藝,此時卻那敢露出一招半式?只裝作人微力薄狀,合了五、六人之力,好不容易才將嘯林給抬下了車,放在圍場牆外。

此時圍觀的金兵愈來愈多,見到如此毛色稀罕的大虎,都露出了讚嘆的神情,個個都在品頭論足,認為那副將得此虎皮實在幸運。

有的發覺嘯林還未斷氣,便詢問起,為何這虎一動也不動?看起來軟綿綿的,是隻病虎麼?

那漢子聽了,才解釋給那些個金兵聽,說是下了迷藥,才能捉著這虎!不然這虎可威風極了,之前還傷過不少人哪!

女真人個性也極慓悍,一聽嘯林如此威武,不覺都想見識見識;頓時便有人鼓噪起來,與其看嘯林如此待人宰割,倒不如解了它的藥性,讓它和其他猛獸鬥鬥,也為今日的祝壽活動,更增光彩啊!

旁邊眾人一聽,紛紛叫好!於是一夥人便愈聚愈多,鼓噪之聲愈傳愈遠;終於引來了圍場裡主持今日活動的三阿哥完顏晃關注。

只見完顏晃身披水藍戰袍,頭戴金盔,腰繫金刀,騎在一匹全身黑得發亮的高大駿騎,穩穩地馳到眾人眼前。

「何事如此暄鬧?不知吉時快到了麼?」完顏晃雖然是金世宗的三子,但向來尚武嗜殺,為人好大喜功,自視甚高;近來傳言流布極廣,說其頗有雄心與其兄,金太宗的嫡長子,大阿哥完顏彰一較長短。此次更是他刻意攬下為太宗寵妃祝壽籌備之職,以便藉機討好,所以諸樣事務,力求鋪張華麗,以迎合麗兒朵的喜好。

而在場眾人一見完顏晃,便紛紛跪下請安;而那副將,一見三阿哥來到,自知到手的稀罕虎皮已成了煮熟的鴨子—飛了!還不如借花獻佛,轉將這罕見白虎給獻上,自個兒說不定還能討得三阿哥歡心,改日亦能平步青雲也說不定。於是便向完顏晃說道:「卑職見到這些藥材商人捉了這隻罕見白虎,正想讓他們將此虎獻給三阿哥您呢!不過這些同僚們俱欲觀虎鬥,因此才吵雜不休。還望三阿哥做主,看是依人眾人之見呢,還是三阿哥另有打算?」

完顏晃一聽此言,不覺大喜!畢竟如此罕見的白虎,在偏愛白色的女真人眼中,更是吉祥之物;恰巧前一日才又在附近山林中捕得了一隻巨大無比的棕熊,拿此虎與該熊相鬥來做壽誕慶祝的壓軸好戲,正是再適合不過了!聞言便同意了此事,跟著就讓那副將自去安排這場熊虎鬥。

而女真人祝壽的活動,自來也多以戰舞、擊鼓、民間雜耍百藝等為主,唯一與漢人習慣不同的,就是他們愛看人與獸鬥或是猛獸互鬥,場面愈血腥暴力,愈剌激,贏得彩聲愈大!

很快的,就輪到當日的壓軸大戲,熊虎鬥了。

此時才剛嗅了解藥,甦醒過來不久的嘯林,頸中已被套上了鐵鍊,被金兵以大型獸籠給運到了圍場左方;而右方,自然是另一個主角,那狂暴嘶吼不已的巨大棕熊。此熊亦是被人在頸中套上了鐵鍊,關在一個更大的獸籠之內。

等完顏晃向金太宗略一致意後,便發出了開始的號砲聲;而兩邊的金兵,則努力地自木柵欄隔開的場外,用繩索將兩邊獸籠的柵門給打開,以便讓熊、虎入場互鬥。

一開始嘯林似乎無意出柵門,只是觀望著對面的大熊與四周狀況。可一等到那熊瘋狂似地衝出了籠門,張牙舞爪地向自己狂奔而來時,嘯林才大吼一聲,立時縱身出籠,並巧妙地避開了那熊的正面衝突,反而向左側邊急奔,一眨眼就閃到了那熊的身後。

那熊一見撲空,立時也變了方向,向著嘯林所在人立起來,並以陣陣狂吼來助其威勢。

而嘯林,只是凝神度步,似是在觀察狀況,並不急著攻擊眼前的龐然大物。

可那人立起來有一個人高的棕熊,一見嘯林不隨自己的示威有所表示,自是更為激怒,像是不讓任何人小覷似的,又急撲向前方的嘯林。

只見嘯林向右方輕輕一躍,便又讓那熊給撲了個空,跟著,還向著右方更後退了幾步。這下可讓那熊性情更為乖戾,停也不停地忙改了方向,再向嘯林撲去。

只見嘯林不慌不忙地,沒一絲窘迫,慢慢地又後退數步,似是等那熊奔到眼前似的;而等到那熊真地撲到它面前時,竟向後方一跳,那熊再一巴掌摑向嘯林時,竟是將它自身的右手掌硬生生地摑向了先前關著嘯林的巨大木柵欄。

那棕熊的爪牙是何等鋒利,何況又是在激怒之下,那一掌之力自也不下百斤;這一掌可讓它自己進退不得,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那一掌竟深深地讓它的右爪卡在木柵欄之中,怎麼掙扎也退不出。

而嘯林一見此良機,立時將那一口冷森森的虎牙,毫不客氣地朝著那熊的右臂咬了下去。

這一咬,可是能將人大腿都一下給咬斷的氣力啊!那熊的右前臂,竟是被嘯林齊著肘部咬成了兩段!

這下子那有一個半人高的棕熊一痛,竟是一抬右腿,直接掃向了嘯林。

嘯林一個閃避不及,竟被它掃中了左後腿根部,幾條好深的血痕,讓嘯林也吃痛,大吼一聲!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所有人都認定嘯林吃痛必退,可沒想到,嘯林吃痛竟不顧後退,兀自奮力將左前爪一揮,將那熊的右邊腹部深深地劃開了幾道長口子!那熊血竟是自顧自地就這麼狂飆了一陣,連嘯林的身上都被噴得到處都是!

嘯林眼見那熊血直噴,便不再往前硬攻,只往後退,凝視著那熊,不欲作最後的殺戮。

而坐在大阿哥完顏彰身邊的海陵貝勒完顏亮,一見嘯林如此英武,心裡愛極,忍不住便站了起來;趁所有人都注視著這場精采絕倫的熊虎鬥時,竟偷往那場中跑去。

可他身邊坐著最寵他的大阿哥完顏彰,一回神見完顏亮不見,知五歲的他天不怕地不怕,見了嘯林如此神勇的白虎,定是往尋嘯林!故他立刻也追到了場邊,只怕到晚一步,完顏亮會有什閃失。

當他到場邊之時,只見嘯林後退,那熊兀自揮著失去了右腕的右臂,臂上、腹部的鮮血俱直向外狂飆;他不及再注視場中動靜,只一意找尋他那小堂弟。

此時,三阿哥完顏晃見嘯林不肯下那最後的殺著,竟自命了場外的金兵,拿箭將那熊給射斃!

而嘯林,一見有箭往場中射,竟想往場外逃竄;完全不顧頸中鐵鍊的桎梏,只向著場外急奔。

由於所有人都擠著向場中張望,嘯林這一奔,竟是讓一大票金兵看得目瞪口呆,頓時忘了自身的職責,怎麼也沒想起該將繫著嘯林的鐵鍊給扯緊,以免它傷人。

而嘯林得此空檔,一個逕兒便向著載著它來的馬車奔去。

而那才得五歲的海陵貝勒完顏亮,從頭到尾雙眼也只顧盯著嘯林,此時也只跟著嘯林跑,一個逕兒往那馬車所在跑去。

可當場中所有人都注視著熊虎鬥的同時,只有九子門人的莫言淵等人,心不在此;他們一見嘯林奔向場外,所有人都怕嘯林奔回那馬車,讓人察覺雨霏的存在。故當嘯林一跑,史礄便將還在昏迷中的雨霏抱出了馬車,直向人群擁擠處藏去,深怕被嘯林給找著。

可嘯林那遠超乎人們的嗅覺,又怎會為人所惑?它一到那馬車邊,一見雨霏不在,立時便向著史礄所在之處急馳而去!它之所以與熊為敵,是那熊阻了它尋雨霏之途;如今有雨霏之跡,它怎的也不肯放過!自是循著那氣味,衝向一大片畏懼它的群眾;當然,所有人都怕極了才剛擺平那隻超巨型棕熊的嘯林會不留情地找上自己,故大夥兒立時做了鳥獸散。

直到後來,見嘯林只追著史礄一人跑,就又有些膽大的,捨不得走,便空出了雨霏與史礄、嘯林等所在的一個圓圈;其他看熱鬧的人便退到七、八丈以外圍觀。

而完顏亮年紀雖小,人卻極為機警,不知怎的,他居然也在此時趕到了距嘯林最近的圍觀人群之中;自然,緊跟著他而來的大阿哥完顏彰,不要多久,也到了圍觀人群之中,只是一時之間還沒找著完顏亮,自是顧不得往那二人一虎望上一眼。

眾人眼見嘯林誰也不找,逕自沖著史礄怒吼不已!雖然它身上還受了傷,可一點兒不減它的威勢,那神情,只是要活吞了史礄才甘願般!直不似它剛才那般搏熊般的冷靜。

眾人不覺開始揣測起,嘯林為何對此人如此仇恨的原因。尤其是那人懷中抱著,一直昏迷的孩子,又是何許人?漸漸地圍觀者愈來愈多,幾乎整個場外的人潮均往這圈移動,人人都被引起了好奇心,只欲一窺究竟。

而主持整個活動的三阿哥完顏晃,恰好也追到了此地;眼見嘯林一副與史礄有不共戴天之仇神情的樣子,便對史礄喝到:「你不是帶這白虎到此的藥材商人之一麼?這虎怎誰也不找,淨找你的晦氣?你懷中所抱的孩童,又是何人?據實招來,免受皮肉之苦!」

史礄聞言,自是雙膝一跪,顧不得嘯林的威嚇,忙道:「這虎正是我們大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捉得的,它自是恨小人入骨啊!可小人懷中所抱的孩童,是小的主人家中的僮奴,這孩子自小頑劣,此次竟偷了主人家的財貨並串通了外人想打劫主人,故小人奉了主人之命,此次好不容易才找著這孩童,準備帶他回去覆命領責。請三阿哥明察!」

「如此說來,倒是你有理!」完顏晃一聽此言,自忖合情合理,也就不欲再對史礄做更進一步的盤問。正想命人將嘯林的頸鍊拉緊以令其歸返虎柵之時,沒想到嘯林竟自撲向了史礄!

史礄大吃一驚,忙帶著雨霏向旁閃躲;此時性命交關,史礄竟忘了掩飾自己會武,這一躍竟躍了數丈之遠!

一旁的眾人見此,俱是驚嘆不已!而遲頓如完顏晃,此時也不覺起疑,忙喝道:「大膽刁民!敢唬弄本王?左右,給我拿下!」

史礄一聽此言,那還顧得要裝作平民百姓的前提?立時人便一展輕功,奔出了數丈遠!至於雨霏,則是史礄慌張之際不及攜帶,竟讓他還兀自留在原地。

而嘯林一見雨霏倒臥在地,忙棄了史礄,忙不迭地迎上前去,親熱不已地舔了又舔雨霏的面頰,一副撒嬌地的神情,完全沒了方才那股嗜殺的暴戾之氣!

這更讓眾人看得一愣一愣地,完全忘了要追史礄之事!誰能想見方才兇悍無比的巨大白虎,才一眨眼就成了愛嬌的寵物?莫說大人看傻了眼,就連三歲娃兒也看得興味十足,目不轉睛地瞪著這一人一虎,完全忘了自己姓啥名什。

但嘯林等了半响,仍是不見雨霏醒來,不由得急了!便將前爪不停地撥著仍縛著雨霏手腕上的烏黑繩子,似是欲將其咬斷,又怕傷了雨霏,只是急得嘯林嗚嗚低吼,狀甚為難。

完顏晃一見此情景,自知嘯林欲救雨霏,可又拿不準這昏迷的孩童是何來歷,該不該救他一救?見狀只是沈吟,不知該作何決定。本想等衛士捉來方才逃走的史礄再行定奪,但又頗猶豫;何況見了嘯林方才的神勇威武,實在也不捨就此將它宰殺取皮,心中頗思收服它,將來好做自個兒狩獵的前趨。

一旁的那矮胖副將見完顏晃沈吟不語,便討好地試著獻計:「三阿哥,方才那藥材商人曾說,他們事先用藥粉迷昏了這虎,才得以擒著它;看這昏迷的孩童,似乎也中了一樣的道兒。卑職手邊還留有方才那人給的解藥,要不要也給那孩童嗅上一嗅?」

完顏晃一聽,自是願意!便著人將那小瓶縛在箭上,射至雨霏面前。

而嘯林先是被那箭嚇了一跳,本來要朝發箭的方向奔去,但才剛一轉身,聽得雨霏「噫?」了一聲,似是醒轉過來,立時又調了方向,回到雨霏身邊,再將雨霏面頰舔個不休。

雨霏人才剛醒,便察覺自個兒手腳怎會被人縛著?可又覺著嘯林在自己面上舔個不停,雖然心中有點兒擔憂自個兒現下的處境,但多少還有著嘯林陪在自己身邊,心多少又定了些。

於是雨霏便對嘯林說:「嘯林,別再舔我啦!你怎麼啦?身上怎血腥味如此之重?你受傷了麼?」

嘯林聞言,忙停了舔雨霏的動作,開始清理自己身上的血跡;似是非常不願讓雨霏再聞到自個兒身上的血腥味。

雨霏一聽聲音,不由得莞薾一笑,對著嘯林說:「只要你不受傷就好了啊!急著清理自己作啥?先幫我把繩子咬斷!」

雨霏自是不知身邊不知圍著有多少人在觀看他和嘯林,這幾句話只是說得順口又自然,卻突然聽得一旁傳了一堆人吵雜的聲音。可他傾耳細聽,卻又發覺自己一個字也聽不懂……!怪了!怎身邊有那麼多的人,說的話自己卻一個字不懂?

可嘯林才剛試著將自己雙手的繩子給咬斷,就聽見有腳步聲往自己這邊奔來;而且,從那腳步聲聽來,竟是個步履不甚穩的小小孩兒!

聽見嘯林猛地一聲大吼,雨霏知道嘯林不願來人接近自己,而那吼聲又帶著平時少見的乖戾之氣,雨霏忙將還被縛著的雙手向前一摟,竟自將嘯林整個虎頭給穩穩抱住!並對嘯林說:「不行!只是個比我還小的孩子,你不可以咬人!」

而雨霏話還沒說完,就聽得稍遠處傳來發射箭矢的咻咻聲!雨霏暗道聲不好!立刻將自己的身體背朝來箭的方向,打算自己為嘯林擋下這一箭;他怎麼也捨不得讓護著自己的嘯林為人無辜所傷!

而突然雨霏聽得不遠處有人以漢語大叫:「小心!」

可下一秒,就聽得又是一聲『叮』地,原先以為會射中自己的箭,等了許久,竟也沒射到!而緊跟著,竟是一雙小手使勁撫上了嘯林頸上軟毛!

雨霏這可大吃了一驚,沒想到竟有其他孩童膽敢在自己不預先同意的情況下來摸嘯林!這可是他從來沒碰過的事!

「虎……!虎!」那孩子似是不會漢語,只簡單地重覆著一個字『虎』!

雨霏知他定是愛極嘯林,才敢這般冒冒失失地跑來,便笑著說:「它叫『嘯林』!『嘯……林!』」可說話歸說話,雨霏心中還是納悶著,自己和嘯林現下是到了那兒啊?誰又把嘯林頸子給套上了條這麼粗的鐵鍊?身前這個膽大無比的孩子又是誰?

儘管心中滿是疑惑,雨霏聽得身邊那童音重覆著:「嘯……林!嘯……林!嘯林!」雨霏感到懷裡的嘯林不再發出威嚇的吼聲,知道它不欲再攻擊,便放心地放開了雙臂,對著嘯林叮嚀道:「嘯林,不可亂來!」

跟著才對身前的孩童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怎敢隨意撫弄大虎?很危險的!」

跟著雨霏便聽得有幾人氣喘吁吁地向著自己這邊跑了過來,但大約是怕嘯林兇性再起,在約有一丈遠處便停了下來。緊跟著,又是一串雨霏聽不懂的語言,嘰哩呱啦地,又急又快地說了一長串。

雨霏不覺雙眉緊皺,反問:「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而雨霏身前的那孩子,竟是以相同的語言,很快地說了幾句;原先那人本欲再爭辯,只聽得又是另二人走向自己這邊,其中一個較有威嚴的少年男聲,說了幾句,身邊的孩童這才放開了嘯林,轉將雨霏的衣裳拉了一把,似是要將雨霏扯到他身邊。

而那少年不知又說了什麼,雨霏這才聽到,後來兩人中的另一個男人出聲,以漢語說道:「孩子,你是什麼人?可知這兒是何處?這虎和你又是什麼關係?你可得好好回答,不得隱暪。」

雨霏聽得說這話的人口氣溫和,似是方才出聲向自己示警的人聲,心下對其便先存了好感,又聽對方言辭文雅,猜想對方該是個有身份的讀書人,不會是把自己捉來的壞人,便恭恭敬敬地答道:「我叫雨霏,這虎叫嘯林,是我自小便在一起的友伴,因霏兒眼不方便,平時它總為我帶路。我不知這兒是何地,因日前和爹爹走散,被壞人以藥將我和嘯林迷倒,之後的事就不清楚,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到此地。」

那人聽了,並不回答,跟著便以雨霏聽不懂的語言,似是將雨霏的話翻給了其他人聽。而雨霏身前的孩童,跟著便說了幾句,語氣很是堅決。

而那少年,也自應了幾句,跟著那孩子便連連說話,語氣又急又快,似是在反駁什麼。

而那少年再說得幾句,突然雨霏聽得大批馬蹄與人跑步聲,由遠而近;似是有很多人馬又向雨霏等人所在而來。

原先和雨霏說話的那人,便趁此空檔,對雨霏說道:「我先把你手腳上的繩子給鬆開吧!看好你的嘯林,別讓它咬我。」

雨霏聞言便笑了,應了聲好!

跟著那人就走到了雨霏身邊,跪在雨霏旁,先將他手腳上的那些黑繩給解開。那人邊動手邊說:「現在來得可是大金國的狼主和他的愛妃,霏兒你可不要冒失,待會兒我再問你話,也要好好回答,知道麼?否則你可能會小命不保。」

「大金國的狼主?」雨霏聞言,不覺嚇了一大跳!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被爹爹的師門給擄走,一醒來卻來到了大金國?怪不得雨霏怎麼聽也聽不懂方才那些人的對話。他和張七可從沒到過金人的地界,自然也不會說女真語。

而扯著雨霏衣裳的孩童,似是對會說漢語的這人說了幾句,這人應了聲後,便悄聲對雨霏說道:「你運氣真好!海陵貝勒非常喜歡你的嘯林,直嚷著要你和嘯林!狼主最寵這位小貝勒,你可別讓嘯林傷了他一根毫毛哦!」

雨霏從小聽多了張七忠孝節義的故事,自是打心底不願伺候異族。當場顧不得多想,脫口便道:「不,霏兒生是宋人,死為宋鬼,霏兒不願侍候什麼貝勒……。」

可雨霏話還未說完,就聽得那人猛咳了一聲,低聲怒道:「小小年紀,懂什麼宋人,宋鬼的?誰教會你這麼一副死腦筋?人一死,黃土一坯,啥也做不成!你死了,誰給你爹送終?誰來照應嘯林?別不識好歹,眼下有條生路,多少人求還求不到,待會兒你只照著我方才吩咐的做便是!」

雨霏口中本還不肯認輸,正欲再說,可轉念一想,自己若不答應降金,自己如一死,就再也見不著爹爹了!而自己若死了,嘯林定會情急拼命,豈不是也害了它?但一答應,不就成了那種貪生怕死,毫無氣節的小人走狗了嗎?年僅七歲的雨霏,心中又急又為難,一時決定不了該怎麼辦?

可形勢比人強,正在雨霏猶豫之時,金太宗等人的御駕早已移到了雨霏他們面前。

雨霏只覺會說漢語的這人將自己肩頭一壓,便讓雨霏同其他人一般,對金太宗跪了下去。而後,就聽得許多人不斷以女真語說了好一會兒話,最後才等到身邊這人,站起身後,又對自己說了:「狼主問你,家住那兒?姓什名甚?家中還有些什麼人?」

雨霏此時腦中沒了主意,只得應道:「我叫雨霏,我家只我和爹爹兩人。我爹爹姓張行七,故人稱張七,是走唱江湖的說書人,我們沒有固定的住處,總是從這城走到那縣,從來也不曾在某個地方停留超過一個月的。」

那漢子將雨霏之言譯了,卻聽得那金太宗哈哈一笑,說了幾句,旁邊一個嬌媚的女聲應了幾句,跟著,就又是最先聽到的少年男聲與還在自己身旁的海陵貝勒陸續說了幾句。

而此時金太宗說了幾句話後,旁人便又拉著雨霏跪下,緊跟著,就又是一片人聲、車馬聲雜沓,而那說漢語的人才又將雨霏拉起,接著才說:「好了!現在你和嘯林已被狼主賞給了海陵貝勒,以後你就得和嘯林伺候著他了!」

「我不要伺候金人!」就算掙不脫旁人的鉗制,小小年紀的雨霏仍是不肯鬆口。何況雨霏頗為洩氣,方才他什麼都沒聽懂,也沒機會辯駁,怎才一會兒功夫,自己與嘯林就已成了海陵貝勒的所有物呢?

「傻孩子!你眼盲力弱,說是讓你伺候海陵貝勒,你以為你當真派得上什麼用場麼?還不是讓你與嘯林與海陵貝勒做伴!」那人似是放心不少,說話也活潑了起來。「這是方才狼主決定的,你還是早點兒學會女真語。來吧,向海陵貝勒行禮!」那人邊說,邊又要雨霏跪下。

可那被稱作海陵貝勒的孩童,似是不耐這麼多禮節,根本不理那人的話,伸手拉著雨霏便走。雨霏又不知要如何拒絕那海陵貝勒的拉扯,只好隨他拉著;而嘯林,此時更不用人再以鐵鍊相強,自顧自地走在雨霏身畔。

那人此時也不再多言,自是跟在兩個孩子與嘯林的身後,一同出了那臨時圍場。二個月後,金太宗便回到北方燕京越冬,自然眾阿哥、貝勒、貝子們與雨霏也隨之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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