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在媒體工作的朋友，她曾與謝佳勳共同製作過《繞著地球跑》節目，也曾幫多家旅遊雜誌寫稿，後來，因緣際會，到了一家報社，任職一個小主管，編的依然是戶外旅遊方面的版面，但由於報社制度的關係，讓她成了「文編」，跑旅遊方面的新聞，變成了他下屬的工作。結果她做著做著，只感到一股「悶」氣無從發揮，才做沒幾個月就離職了。

　她跟我提起這事時，心裡其實對旅遊的東西仍無法忘情，只是她希望能出去跑、去寫，而不是坐在編輯檯前，盯著電腦螢幕工作。我常想，如果報社方面能讓她換個角色的話，說不定她的貢獻，將難以估計。

　一個人擺在什麼位置，其實正決定著他將會有多少的表現。「天生我才必有用」，我相信這句話的內涵還是在，這個「才」是不是擺對了位置。一個畫畫的天才，對顏色有特別的敏感度，但要他唱歌，卻會唱得像殺豬的叫聲，然後你判定他是個什麼都不會的低能兒，當然不公平。同樣的，要馬友友去畫畫，他肯定畫得四不像，然後你說他「一無是處」，當然也是離譜了。

　你看，「飛人」喬登儘管被譽為「上帝派來教人類打球」的籃球天王，但他一去打棒球，不照樣被（投手與媒體）K得滿頭包，但你能不能說喬登在運動領域乏善可陳？當然不能嘛！馬怪爾或索沙那麼會打全壘打，我相信到了籃球場上，一樣「斷手斷腳」。

　了解這一個觀念，我們來看99球季，皮朋從公牛轉檯到火箭去，竟然得不到發揮的情形，也許可以理解其中的問題在哪裡。

　很簡單，因為皮朋在公牛隊習慣了三角戰術。三角戰術的一個重點是，場上的五名球員都是得分點，沒有分主從，藉著不斷的跑位，「戲耍對手」（見傑克遜著作《公牛王朝傳奇》，中譯本由智庫出版社發行），讓空檔在對手的疲於奔命中漏失出來，誰在那空檔，誰就是得分點。再加上，長久以來，皮朋一直是公牛隊的第二把交椅，因此，縱使傑克遜並不以皮朋做為其戰術的中心，皮朋依舊不曾被公牛隊的整體作戰系統所排除。

　但在火箭隊，情形不一樣，火箭隊的戰術一直是以「內壓外投」為主，甚至根本只是「內壓強攻」（很類似有了鄧肯加入的馬刺隊），「外投」根本就不必了。我如果猜得沒錯，這個強攻內線的戰術，應該是從1984年選來歐拉朱萬與山普森組成史上第一組雙塔開始的，禁區有兩座寶塔，哪個教練願意放棄為他們設計戰術。即使後來山普森自甘墮落，離開火箭之後，火箭隊依然難從這樣的戰術走出來，不同的是，少了一塔，他們才會很「識趣」地讓外線有發揮的機會，但無論如何，只要有歐天王在，內線攻擊必然會是火箭隊的一個主要戰術。

　皮朋在公牛隊時，公牛的中鋒只有前期的卡特萊特（現任公牛助理教練）與後期的隆里勉強算及格，因此，公牛隊從來不曾以內線做為主戰術，在「三角戰術」的大旗下，中鋒充其量只是扮演「傳球中繼站」的角色，於是，善於以速度與靈活跑位來彰顯其得分效益的喬登、皮朋、柯爾、哈波、庫柯奇等人，揮灑空間便相當大了。而皮朋的價值也只有在「速度」中才能呈現出來。

　皮朋在火箭隊，有一個很優秀的中鋒歐拉朱萬，他根本就已沒什麼太大發揮的空間了，再來一個很會在禁區邊緣用屁股把對手頂出禁區外的「惡漢」巴克利，皮朋拿球的機會又更少了。所以，有一次皮朋對芝加哥的媒體「訴苦」：「火箭隊好像花錢請我到球場上看歐拉朱萬與巴克利打球似的。」話說得雖然有點誇張，但憑良心說，離事實也不太遠。

　火箭隊的基本戰術是控衛把球帶到前場，然後交給歐天王，就等著看「迷蹤步法」表演了，如果歐天王的迷蹤步吃不下對手，再交給同樣在禁區附近的巴克利，然後，巴克利就背對對手，往籃框頂呀頂的，能吃就吃，不能吃就再選擇交給歐天王，再沒機會，才輪得到外圍的隊友，還不一定是皮朋，而且，就算這時交到皮朋手上了，也剩沒幾秒了，倉惶出手的結果，得分效益可想而知。

　所以，皮朋融不進火箭隊的戰術是很自然的，有人會問：「那為什麼火箭教練湯加諾維奇不肯為皮朋量身打造新戰術呢？」

　問題很好，表面上看，為皮朋打造戰術不是難事。可是，重點是，99球季因為封館的關係，例行賽只有五十場，而且沒有明星賽做為球員喘口氣的機會，每一場都是硬碰硬，就算球迷願意，湯加諾維奇也不見得「敢」使用「皮朋戰術」，第一，效果如何？不知道。第二，其他隊友能否適應？不知道。第三，如不能適應，五十場比賽夠不夠適應？不知道。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在，哪個教練敢貿然使用從前想都沒想過的新戰術？我懷疑。畢竟火箭隊的成敗，會在季後立刻表現在教練的去留身上，站在教練的立場，當然得用最保守的方法，才能駛得萬年船哪。

　別忘記，皮朋87年進入公牛隊，也是花了四年時間，才徹底融入公牛隊的作戰系統，進而助公牛拿下第一個總冠軍，那時的公牛隊還沒有為某人重新設計戰術的問題，一直都是三角戰術擺在那裡，只有你去適應它，沒有它來適應你。和皮朋在已有歐拉朱萬和巴克利兩個大「內」（線）高手的火箭隊，情形不可同日而語。

　就像柯爾，在公牛隊時，多少也是倚重的外線重砲手，但到了也是講究「內壓強攻」的馬刺隊後，還不是沒皮條。馬刺隊內線有了羅賓遜與鄧肯，別說柯爾這個「外來客」，就算艾佛瑞．強森與艾略特等人，還不都是陪襯兩朵紅花的綠葉而已。

　有一次柯爾與皮朋曾聚在pub裡自憐自艾，都有「懷才不遇」的悲愴感，但「形勢比人強」，如果你看不開，也沒辦法了。

　不過，馬刺隊終究拿下總冠軍，讓柯爾成了近二十年中，唯一連四屆拿到冠軍戒的球員，多少也能彌補一下心中的不爽吧，到底像他那麼幸運的人也不多了。

　二十世紀末的最後一個球季，皮朋又轉到了拓荒者隊，是不是就能擺脫在火箭隊時類似無法發揮的困境呢？

　我想，情況會比在火箭隊時「好一點」，但也好不到哪裡去，很簡單，拓荒者也有個大「內」高手──沙巴尼斯。沙巴尼斯（對皮朋而言）比歐拉朱萬更麻煩的是，他的傳球技巧在NBA各大中鋒中，是一等一的，換言之，在火箭隊，歐拉朱萬近年的得分能力逐漸耗弱之後，將很容易退居第二線，但沙巴尼斯縱使得分降低，他依然是拓荒者隊內線倚重的高手，因為，沙巴尼斯在禁區，就很容易吸引對方二三名球員前來包夾，他不一定要得分，照樣可把球漂亮送出來。

　沙巴尼斯本來得分能力就不差，傳球又準又「水」，可想而知，拓荒者隊必然還是會以沙巴尼斯為戰術主軸，即使看起來有點呆板，但，靈活是肯定靈活的。因此，我相信，皮朋在拓荒者隊，也不必期望教練鄧李維為他設計主戰術，不過，可確定的是，一旦沙巴尼斯這個得分點被對手吃定後，鄧李維勢必得有一套因應的策略，這個策略可以是，讓皮朋成為第二個「攻擊發起線」，讓他或切或投，再讓其他外線高手與沙巴尼斯在內線為皮朋護航。只是，我擔心的是，就算其他外線小子們同意，恐怕控衛史陶德邁爾也不會答應，因為，我一直感覺史陶德邁爾在拓荒者隊有「老大」心態，而且還滿嚴重的，99球季，他們被馬刺隊剃光頭（0:4），有一大半原因要歸在史陶德邁爾持球時間太長的毛病上。這個球季，若改不掉這個毛病，我想就算喬登來拓荒者，一樣沒得發揮。

　我猜想是，當沙巴尼斯這個點被守死後，下一個秀，將會由曾獲新人王的史陶德邁爾來玩，還輪不到皮朋擔綱，原因是，史陶德邁爾本身就是波特蘭人，在多倫多迅猛龍隊期間，他就一直嚷嚷著要回波特蘭，要替拓荒者打球，如願以後，他自然不會硬生生放棄他的「地主」身分，來了皮朋之後，當然也不會改變他這方面的性格，畢竟，全世界都曉得，皮朋之能擁有六枚冠軍戒指的「幕後」原因，是喬登；被期望為下個世紀領航員之一的史陶德邁爾（沙巴尼斯到底已三十好幾），又怎會把皮朋看在眼裡！

　當湖人隊延攬了皮朋的恩師傑克遜時，皮朋曾一度表態想去湖人隊打球，如果你了解了三角戰術的本質與皮朋的功用之後，你一定會同意，其實就算皮朋去湖人隊與傑克遜再續師生緣，恐怕依然難免失落。因為，因為……

　湖人有個禁區大黑洞──「俠客」歐尼爾，還有個不斷與歐尼爾爭領導地位的外線小黑洞──寇比．布萊特，皮朋只能繼續當他的「蝙蝠俠」，倒掛在球場上空……

　幹嘛？看歐尼爾與布萊特打球啊！

（後記）這篇是舊稿了，皮朋在拓荒者的待遇及表現，是否如我文中的「預言」，我想，NBA迷應該都了然於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