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去菲律賓馬尼拉旅行，住在華埠（Chinatown，又稱中國城）裡的一間旅館，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記得正碰到菲律賓總統大選前夕，軍方各派鬥得很激烈，動不動就有軍事政變的危險，而且，馬尼拉的治安一直不好，光天化日打劫是家常便飯。

　我很擔心地問接待我的一位菲華文壇朋友：「如果街頭發生槍戰，會不會被流彈打到啊？」

　那位朋友其實在那之前有過兩次被搶的經驗，卻仍悠哉地安撫我：「菲律賓的治安是不好，但你住在華埠，卻是最安全的。」

　「為什麼？」

　「因為華埠太髒亂了，給人家很貧窮的感覺，不會有搶匪看中這裡。而且，這裡弄堂多，垃圾也多，如果政府軍發生政變，不會打到這裡來，免得困死自己，很多人如果遭到麻煩，也會逃到華埠來避難。」

　馬尼拉的華埠的確是很髒亂。我點點頭。

　哪知道朋友意猶未盡的又補充了句：「全世界的華埠，都是該城市最髒亂的地方。如果你只到華埠，你會對那個城市很失望。」

　說這話時，我們正走在馬尼拉很有名的日落大道上，夕陽透過大把大把的椰子樹葉篩下來，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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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月（十月）四日，專門從事全球生活指數調查研究的「經濟資訊中心」，發表了一份最新世界最適宜居住城市排名表。加拿大的溫哥華和澳洲的墨爾本並列第一名，獲全球最適宜居住城市之冠，超過加拿大東部的商業大城多倫多與歐洲很有名的旅遊重點城市維也納、日內瓦與蘇黎士。這項排名調查主要針對外國商人的居住適宜度來評比。排名報告還稱，對外國商人來說，加拿大是一個「鮮有困苦不便之處」的國度。

　排名表是根據「困苦指數」對全球一百三十多個城市進行評估，評估的指標包括三大類：健康與安全、文化與環境、以及基礎設施。

　報告特別讚揚了溫哥華市，稱居住在那裏幾乎感受不到任何不適宜的情況，只有氣候和基礎設施未達理想狀況。同時，加國所有城市的評級都處於很高水平，表明全加拿大全國的總體生存環境相當不錯。

　在這份調查報告之前，聯合國每年也都會做「全世界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城市」評比，溫哥華連續數年名列第一，只在今年（二○○二）「不小心」排到第二，溫哥華市議員及卑詩省議員都紛紛跳出來大批一番，就知道溫哥華在全世界遊客心目中的地位。

　但是，如果旅遊者到了溫哥華的華埠，恐怕也會心中一陣狐疑：「這是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城市？」

　是的，很多洋人的旅行團遊溫哥華華埠的方式是，大巴士在中華門前停三到五分鐘，導遊就會跟遊客們說：「大家坐在車上看看就好，別下車，危險！」

　這個「危險」，有一半是對的，一半是錯的。

　對的部分是，在華埠的一個角落，喜事定街（Hastings St.）與緬街（Main St.）交口之處，有一棟卡內基中心公立圖書館（Carnegie Center Public Library），說是「圖書館」，其實是「毒品集散地」，每當早晨時分，一些流浪漢、妓女及長得看起來會令人怕怕的不知何方神聖，就會聚集到這邊來，不要說是初來寶地的旅行者與遊客，即使住在溫哥華有一段時日的居民，如果因什麼事不得不在他們身邊走過，心裡多少都還是會毛毛的。

　但錯的部分是，這些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其實不太會主動去侵害遊客，而且，這些人也多半只集中在這間名字聽起來滿有學問的卡內基中心公立圖書館門口，很少會遊逛到華埠的其他地方，因為只有在這間圖書館門口，才可能找得到他（她）要的毒品。

　不過，現在的溫哥華華埠也有不少待克服的難題，這難題有來自溫哥華市政府的，也有來自華人自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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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哥華市政府為了能夠集中一些吸毒者，兩年前打算在華埠附近設一個毒品安全注射站，原意是，希望那些吸毒者想要毒品需要針筒，就到這個注射站去，注射站會免費供應乾淨的針筒，不要再去大街上「嚇」人。這個一看起來就「天真」得要命的餿主意，引起了華埠商家的氣憤，認為這個所謂的「毒品安全注射站」一設立，不但不會降低吸毒者上街去逛或互用針筒的比率，反而會吸引其他城市甚至其他省分的吸毒者跑來這「吸毒天堂」滿足他們的毒癮，同時，最重要的是，會讓已逐漸凋零的華埠商機，更如雪上加霜。

　那一陣子，這項議題，還被拉高到種族歧視的層次，認為這是主流社會對華人族群的歧視。認定主流社會以為只有華人社區才夠「資格」接收這些底層的人士。

　來自華人自身問題的原由就稍微複雜了些。可分兩個方面來談，先從遠的來看，在二、三十年前甚至更早，溫哥華的華埠簡直是雄霸溫哥華的華人天下，你要吃中國菜、要買中國貨，就非得到華埠不可，當時，華埠是台山話擅場的地方，也不知為什麼這裡的台山人最多，至今在喜事定街上還有台山會館，很多老移民談起當年華埠台山人（？）氣焰的囂張，仍難掩怒氣，一位從台灣嘉義來了三十多年的台灣同鄉就說：「那時你如果不會說台山話，店家根本就不賣東西給你。」

　台山話？那廣東話呢？

　廣東話一樣吃不開，我就聽過一位廣東話為母語的記者朋友描述，很多廣東人為了能到華埠「買」口飯吃，刻意講台山話，但台山話與廣東話不同，一聽就聽出來你的台山話不標準，於是，「人家一聽你廣東口音的台山話，調頭就走。」

　去年初，為了重振華埠當年雄風，華埠社區領袖聯合三級政府代表，成立了「振興華埠委員會」，期望把新的生機與活力帶回華埠，那位講廣東話的記者朋友在採訪過後，就以不屑的口吻告訴我：「華埠會搞成今天這樣要死不活的樣子，商家本身也要負責任。」

　「為什麼？是台山話的問題嗎？」我問。

　「今天誰還跟你講台山話啊？」他說：「雖然很多洋人旅行團不願意來，但本來還是很多華人旅客來的，特別是來採購南北貨，但那些商家常常欺負你人生地不熟，搞不清楚加拿大錢幣哪個是二毛五、哪個是一毛……，在找錢的時候就敲你一頓，再加上有時敲到本地的華人，大家一傳十、十傳百……就不願意再來了，你騙得了一時，騙不了永遠。」

　再從近的來看。這十年間，來自中、港、台的移民逐漸增多，這些移民或許基於想要圖個清靜、也或許是為了買「俗擱大碗」的房子較容易，選擇落腳處時，不再把溫哥華市做唯一考慮，而轉到其他小城市或小鄉鎮去住，於是，溫哥華市周邊新興的「華人社區」也日益增多，如烈治文（Richmond）、素里（Surrey）、高貴林（Coquitlam）、本那比（Burnaby），大型購物廣場及真正具有港台風味的餐飲店紛紛在這些周邊城市成立，使得溫哥華華埠不再成為華人移民外出購物打牙祭的唯一去處。

　在各種主客觀因素的交互作用下，今天溫哥華的華埠，就宛如白頭宮女，當你走進去時，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你，有關她的故事。

　是的，今天，我們看溫哥華華埠，緬懷的意義可能還要多過於遊覽的心情，尤其是片打東街（E. Pender Street）上一「系列」的各氏宗親會、中華門、中華門後的中山公園與中華文化中心、還有金氏世界紀錄上「全世界最窄的商業大樓」：森記大廈、一八九零年代即已出現的華人社區所在地：上海巷……

　當然，華埠不只是歷史記憶，一些南北貨商店及銀行、書店也都可以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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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不論你是用什麼心態或方式去遊覽溫哥華華埠，記住，不必怕，碰到那些「牛鬼蛇神」，謹守兩個原則就沒事：一，不用正眼瞧他們、二，如有人來搭訕，多半是要向你兜售毒品，或問你有沒有毒品可以賣，不理他（她）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