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8-26 15:47:22葛蘭特

(運動散文)皮朋心情,在千年的庭院

余秋雨在《山居筆記》一書那篇題為〈千年庭院〉的文章中,介紹到湖南長沙的岳麓書院,這個書院千年以來,出過無數的大學者,也上演過幾齣至今想來仍令人迴腸盪氣的悲劇,其中最教我動容的一則故事,是有關宋朝大學者朱熹的。

朱熹在岳麓書院興學之際,朝廷有些人誣指他的學說為「偽學」,不久,又把他的「偽學」升格為「逆黨」,大肆拘捕,連他的學生也不例外。

一一九七年,當差的即將拘捕他的得意門生蔡元定,朱熹知道後,便召集一百多名學生在拘捕行動前一天,為蔡元定餞行,有的學生難過得哭了出來,但蔡元定仍很鎮定,他為敬愛的老師與他的學說去受罪,無怨無悔。

宴席結束後,朱熹對蔡元定說:「我已很老了,你這一去,今後我們可能再難相見了,今晚,你和我共住一個房間吧。」

這天晚上,師生倆在一起,竟未談及分別的事,而是通宵校訂了《參同契》一書,直到天色微明,蔡元定被官府拘捕後杖枷三千里流放,蔡元定後因體力不支,而死於道州。一路上,他的回憶裡,就只是那個通宵……



在NBA97~98球季開始不久,公牛隊的連霸事業就因皮朋的腳傷而產生危機,然而,一般球迷並不擔心,只要公牛隊能打進季後賽,公牛三巨頭(喬登、皮朋、羅德曼)又能完好無缺的話,縱使公牛隊例行賽戰績不佳,依然衛冕有望。

但隨著皮朋放話:「我再次上場時,就不是在公牛隊了。」意味著他等不及要下個球季才能成為自由球員,他立刻就要換東家。他還說他最想去的,是湖人隊或太陽隊,但是只要轉隊成功,什麼隊都無所謂。這樣露骨的表態,令得公牛球迷不由得開始膽寒,公牛王朝的氣數,怕等不到季後賽就要斷掉了。

皮朋在對媒體說完這些氣話後,「大鬍子」教頭傑克遜還趕忙出面緩頰:「皮朋說要離開芝加哥公牛隊,是鬧著玩的。」沒想到皮朋在另一個場合接受記者採訪時,又說:「我受到很不公平的待遇,我不可能再披公牛球衣了。」一巴掌打得傑克遜顏面無光。

每次我腦海重複著皮朋與傑克遜的話語時,也不禁會浮現八百多年前的某個深夜,在湖南長沙岳麓書院,一盞燈亮著的一個小房間,蔡元定正陪著他敬愛的老師校訂著一卷厚厚的書籍,完成他做為學生的最後一個晚上……

我一直這麼認為(也許有點一廂情願),在公牛隊中,應該要屬皮朋與傑克遜的師生感情最好才是,你想想,當年「飛人」喬登跑去打棒球,眾人都在看公牛隊沒有了喬登,要如何丟人現眼時,只有皮朋依然陪在傑克遜身邊,向不可能的四連霸任務挑戰,這樣的感情與緣份,要多少千萬年才能修來!後來證明,縱然沒有喬登,公牛依舊是隻不好惹的蠻牛!

可是,為了皮朋感覺到不受公牛隊當局的尊重,年薪與他的身價不成正比,使得他在氣憤難平下,不得不做出當年喬登也曾做過的行徑──離開公牛群,還讓他亦師亦友的教練傑克遜在媒體面前吃了個悶棍,難堪非常。



皮朋真有那麼嚴重的委屈非要徹底發洩出來不可嗎?

當年(1991)他與公牛簽下七年兩千兩百萬美元的合約時,公牛老闆萊因斯多夫就曾勸過他:「如果你以後表現好的話,這紙合約可能會帶給你不利。」

豈料皮朋當時正為腰傷困擾,怕自己的前途得不到保障,因此堅持簽下這份合約。

所以,認真說起來,皮朋會造成後來的不滿,也算他自找的。當然,公牛隊本來也可網開一面,再評估他的貢獻,重新簽約的,只是,有了喬登三千六百萬的年薪擋在那兒,公牛當局恐怕也無力再負擔其他一千萬以上的合約了。

然而,我們畢竟只是球迷,只是很單純地希望公牛王朝的陣容能再維繫下來,再感受一下那種五十年僅見的光芒與熱度,如此而已!



比起蔡元定之於朱熹,皮朋真可算是幸運的,他不用與傑克遜死別,公牛當局至少在完成二度三連霸之前,也不希望他流放出去,那麼, 在他註定要向公牛隊揮別之前,何妨也像蔡元定那樣,臨別前夜,與老師通宵校訂《參同契》,完成做為一個學生最後的本分……再與傑克遜攜手,與「同學」喬登、羅德曼……合作,為所有的球迷留下完整、且完美的印象!

英雄,即使走到末路,依然要像英雄那般巍峨,才能教人甘心仰望!而歷史的亮度,也才能憑以持續下去。我們如此衷心盼望!

~1997年12月7日中時晚報體育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