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1-28 06:49:29瑟靈艾瑪

織就天羅地網 15/17 忠誠何價?

作者註:本章之中的某幾句對話,是取自哈比人歷險記的第十七章,「奇變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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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What Price Loyalty?

第十五章 忠誠何價?

伊希爾登輕喚一聲作為致意然後,在他父親的邀請聲中,掀開帳簾,映入眼簾的是瑟蘭迪爾和米斯蘭達倆,人手一杯佳釀,促膝在小小的營桌邊。「晚安。」他對兩位長輩問過好,然後接過一杯酒,便把帆布床權充座椅安坐下來。「堤鈉爾說您在找我,父親。」

「沒錯。」瑟蘭迪爾將思緒安頓在即將開展的這個主題上,「如同你大概已經獲悉的消息,矮人的那位哈比人,今晚專程入營拜訪了。」說完瞥一眼伊希爾登,他則點頭表示知曉。知道營地裡是否來了陌生人...這是他的職責所在。他唯一要質問的是──這位哈比人是如何得以如入無人之境,竟突破了他們哨兵外圍防護網,逕自潛到裡面來的。他先前已經把這個事態去和托狄士談過了,而這位隊長,毫無疑問,現在正在對衛兵們進行訓話呢。

「這位哈比人為我們捎來了情報。」瑟蘭迪爾繼續說下去,「看來,索林已經設法對鋼鐵丘的丹恩發過了訊息,因此,從現在起不到兩天之內,丹恩就會親提他的五百名戰士,行軍至此地來了。」

這消息聽得伊希爾登頭皮發麻,「那要對付起來可相當棘手。」

瑟蘭迪爾點點頭,「我們不容許丹恩率領他的勁旅去和索林橡木盾會合。他們無疑是備足了補給品,在孤山裡整兵堅壘,足可對峙得更加曠日費時。此外,增員如此眾多的矮人兵勇,極可能足有餘裕打開其他的入山之古老門徑,導致我們不得不包圍這整座山,才能將它做適當的防護。」

「憑我們單薄的兵力做不到那種等級的包圍的!」伊希爾登反駁。

「我同意,」瑟蘭迪爾說,「巴德亦然。」這話聽得伊希爾登暗自偷笑。他並不完全確定...他父親對巴德究竟有何了解。他知道瑟蘭迪爾敬重這位人類,並希望邀他結為盟友;而這個事實並不叫他感到意外,因為,他認為,瑟蘭迪爾在巴德的身上覺察出與他自己神似的一副傲骨。伊希爾登比較沒把握的是──他父親允許巴德裁決他們的行動方針到何種程度。

「您與巴德打算怎麼做?」伊希爾登問。

「我們必須趕在丹恩抵達此地之前,率先把大局抵定。」瑟蘭迪爾說,「天緣湊巧,那位哈比人給我們送來一項...我們可以利用來談判的利器。」

伊希爾登揚起了一條眉毛。他早就聽說比爾博拿某種寶貝獻給了巴德。

「巴金斯先生為我們帶來了矮人寶鑽。」瑟蘭迪爾一邊說著,一邊往後一倒,滿臉躊躇滿志的神氣,悠然靠在他的椅背裡。

一時猶墜五里霧中,伊希爾登搞不清楚瑟蘭迪爾正在說的是什麼寶貝,然後,腦中猶如電光一閃,轟得他連呼吸都忘了。索恩的家傳寶鑽啊!矮人族在那座山底下所挖掘出來的那顆令人嘆為觀止的美鑽!他們尊稱它為──山之心。假如索林橡木盾迫不得以、而一定要為何物而談判的話,絕對就會為它而談。傳說它那奪目的光芒,乃源自於它本身,活似一顆璀燦星辰,被聚斂在剔透的水晶之中。

「明日,令尊、巴德、再加上老朽我,我們要去和索林談談。」米斯蘭達插入,「我們將會知道...為了贖回這顆寶石,他可願意支付多少給巴德。而我也想要與索林談一談──他貴為山下國王,然而截至目前,卻沒有樹立與他的身分匹配的懿德風範。我打發他與他的夥伴們赴上這趟遠征,卻在過程之中,根據萊格拉斯說的...給貴國平添好大一堆麻煩。明天,老朽我要去瞧瞧,看我有沒有把錯誤再行撥亂反正的能耐。」

「備好一支衛隊與我們隨行。」瑟蘭迪爾發令,「派出八、九名我方戰士,而巴德會派等額的他的人馬。」伊希爾登頜首領命、同時起身欲走。「還有,」瑟蘭迪爾又加上一句,「設立一個崗哨,守望丹恩的到臨。我們絕不想要他神不知鬼不覺就兵臨城下了。」

「絕不!我們不會的!」伊希爾登神情凌厲得可怕,發聲附和道,「恕兒臣不奉陪了。」瑟蘭迪爾擺擺手,賜予他退下,於是伊希爾登低頭退出帳篷的同時,頭腦裡已經在思考著有關於他要派遣何人做為衛隊的人選。他原本早就有了決定,他要派一支大型編制的軍團在附近按兵等候,免得情勢有變時措手不及。他並不信任索林──自從...當欣南做為一名傳令使者出面交涉時,他竟然發箭欲殺來使!在那一刻,這人的誠信就已蕩然無存了。

彷彿伊希爾登的腦中思緒引動了召喚魔咒似的...欣南竟然從一顆巨岩的陰影裡神靈活現了!這小子很明顯地,是專程守候著在等伊希爾登的。「父親,我可以和您談談嗎?您有沒有空?」他的聲音僵硬,致使其緊張不安的情緒藉此洩漏無遺。

伊希爾登緩下步伐,「請說。」他有點兒不情願地,回應道。欣南極可能又是想要懇求他...有關於將他調到禁衛軍這件事了,然而丹恩大軍逼近的緊急情況佔滿了他的心頭,他確信自己沒有那個心情要進行這段談話。

「您知道那個哈比人今晚到營地裡來了嗎?」

伊希爾登高高揚起一條眉毛,轉臉望著他。這可不是他原本預期欣南要談論的主題。「知道。」

「當萊格拉斯和我護送他回灘頭那時候,他對我們說了一些事兒。」一席話滔滔到此,欣南卻吞吞吐吐起來,然後,就好像鼓足了他所有的決心一樣,說道,「就是有關於...那群矮人脫逃的那個晚上,我總共喝了多少酒...的這個問題。」

伊希爾登的心情瞬間變得冷酷無情起來。總共喝了多少酒...這不是一向叫他痛心疾首...的老問題了嗎?欣南在執勤時喝到爛醉如泥...這個事實就已經夠糟的了,但他對於自己當時喝了多少酒...竟然還瞎編胡說彌天之大謊,這種行為對伊希爾登來說,遠遠比值勤醉酒還更惡劣!儘管他內心多麼想相信自己的愛子,但他兒子說出來的滿口主張...除了歸類於睜眼說瞎話的胡扯之外,他不知道那還能是什麼。只飲區區一杯小酒,那是遠遠醉不倒欣南的──即使,那也是加立安所指稱的...他當時所喝的酒量。雅薾斐苓或許相信欣南的鬼話,但伊希爾登認為她是一片婦人之仁,他只是不想跟她提這一點引起無謂的爭吵而已。

欣南以其...熟能生巧...的精準性,透析了他的情緒,因此,他也抿緊了雙唇。「我知道,當我說我那時只喝一杯酒時,您並不相信,不過,比爾博告訴我們說,他用計將加立安和我調虎離山,之後又重新添滿了我們的酒杯。因此,我真的只有喝一杯酒而已!然而,我還是得向您承認...我還是喝到超過了我容許的酒量了。」

伊希爾登望著他愛子的臉龐,慎密仔細地加以端詳。他知道欣南正在努力控制著自已的表情,但伊希爾登可是打從最初迎接了他這第一個小嬰兒──這個不願離開媽咪身體裡面那個溫暖的小窩窩、而號啕哭泣不止的小寶寶──從那呱呱墜地的第一時刻起,早就以一往情深鍾愛備至的關注,在對他端詳看顧了;因此,他明白欣南正繃緊了神經,想知道他要如何回應。

「欣南,為父的我,一心只願相信你。你很清楚我的心,只不過,你怎麼會沒看到比爾博呢?」

「孩兒並不知道,但比爾博說,他還有下情稟告,因此,也許他可以解釋吧。」欣南沉吟著頓了一頓,「父親,您該不是為了...只因話是出自我的口,您就無法相信吧?孩兒指天為誓,我並沒有說謊!」

伊希爾登的目光與他愛兒那誠懇真摯、而又哀哀懇求的凝視互相交流,這剎那宛如電光火石,他心深處的某種執念轉變了。或者說,也許這份遞變,是有脈絡可循的。從過去的一個月裡,當他看著愛子秉持著尊嚴和勇氣,來吞忍他的懲罰,伊希爾登早就對他平添了新的敬意了;同時他也看到了其他戰士們對欣南的觀察、並且對他默默展現這相同的尊敬。他將眼神移開,然後又回轉來再度注視著欣南,同時致給他一個詭詐的笑容。「歷盡了風風雨雨所有一切之後,才知道原來我是深信著你的,即使是,這份盲目的相信...大概對你不可能有太多益處啦!」

欣南簡直無法相信,他那詫異的表情凝結了一下子。緊接著他一個箭步跳上前去,將伊希爾登扯進一個緊抱之中。「我所言句句屬實,父親!我向您保證!感謝您相信我的話!」

伊希爾登輕輕拍拍他的背,然後嘆了一口氣,「我猜想,你要找我談的,這不是唯一一件事,對吧?」

欣南忸怩地乾笑著,稍稍退開身子,「對。孩兒但願,您能夠明晰地檢視您的人員配置,而將我派回禁衛軍去。等我們班師回國後,我希望回去保衛那些無法保護自己的族人;此外,您並不真的缺我這一名傳令員的嘛。畢竟,您擁有堤鈉爾了啊。」

他倆四目相視,然後突然間,兩人不約而同地、哄然炸開狂烈的一場大笑。伊希爾登將欣南的請求,放在心中琢磨一番,然而丹恩和他那支洶洶湧至的勁旅,卻突如其來殺進他的腦海。擔任傳令員大概比任職一名戰士,要安全些兒吧...這個想法,飛快地掠過他的心頭,卻緊接著,他想到了索林的箭矢,射進欣南盾牌的那一幕。他深深嘆息。當一個敵人一心求戰的時候,即使是一位傳令員,都無安身立命之地。「你可以即刻向托狄士報到。」他如此說著,從欣南那毫不掩飾的感激和歡欣面容上,努力地,設法去獲取滿足感。

***

弓箭緊握在手中的萊格拉斯,已萬事俱備蓄勢待發,他佇立在那座被遺棄的哨兵站底下的山坡上,默默觀看眼下這一幕交涉的場景。人類和精靈組成的協商團,以醒目而誇張的動作來放下他們的武器,然後開始沿著通向依魯伯大門的那條狹窄小徑,舉步前進...料想索林已經在大門處等待他們了。他的父親就在那支協商團裡面,如同伊希爾登、巴德、以及甘道夫一行人沒什麼不同。他們打算要將矮人寶鑽向索林展示一番,然後設法拿它來換取巴德的那一份寶藏。

伊希爾登顯然是預計──當這位矮人目睹這顆傳家寶竟然落入他的宿敵手中時,很可能會暴跳如雷,因此,早已經下令托狄士將禁衛軍準備停當,一聲令下便可一擁而上,並且萬一瑟蘭迪爾和其他人必須緊急脫逃時,他們還可以設法提供一些掩護。萊格拉斯並不確信他們可以將他們的優勢戰力做完整的發揮,因為,在射箭之前,他們勢必要先移師進入射程之內,而那絕對要花上一點時間。然而,想必索林也是有備而來、打算聽取另一場的外交折衝的吧!因為,當堤鈉爾稍早被派來傳達要進行這場談判的要求那時,索林竟然沒有對準堤鈉爾來上一箭──這樣的一個偷工省事,可叫欣南大翻白眼不以為然、並且大呼矮人其故作偏激不公不正有違常理不懂人情世故了!「而且還不知好歹。」阿曼德當時又加上如此一項,「我一向了解矮人族最是腦殘了。」

今晨一大早,當萊格拉斯見到欣南──身旁由尼西榮恩陪伴著──來向托狄士報到那一刻,他內心真是喜不自勝。「歡迎歸隊。」當時托狄士如此說道,「不過呢,有任何囚犯需要看守的話,我想,我們會另請高明的哦!」那時大夥兒全都朗聲付之大笑,而隨著笑談聲中,欣南的流放也來到了終點。此刻,他就佇立在咫尺之外,在巴德的聲音隱約模糊地朝向他們陣陣飄送時,舉目千里、與其他戰士們一同哨望。萊格拉斯看見米斯蘭達緩步向前,將他貯放那顆矮人寶鑽的匣子打開,並且,在片刻的鴉雀無聲過後,響起索林的震聲怒吼貫破雲霄,繼之而來的是索林、巴德、以及米斯蘭達之間反覆攻防的口舌之戰。接下來有人──是比爾博...這一點萊格拉斯心知肚明──從懸盪在牆面的一條繩索手忙腳亂地攀爬下來,在那之後,整支協商團便朝向他們撤退回來了。

托狄士手勢一揮、指示他們上前,於是全軍跟隨他下了山坡、走向營地,在那兒他們遇見了巴德和比爾博,這兩人正在營帳之間逶迤穿行。巴德停下了腳步,揚聲對托狄士叫喊,「隊長,能否請您指派您的一、兩名手下,照看巴金斯先生在敝人營帳裡安頓下來?他那群矮人『朋友』已經決定要對他過河拆橋了。請稍坐,在下稍後便過來與您相陪,巴金斯先生。」

「理應如此。」托狄士答畢,然後,等巴德轉回其來時方向去...的那一刻,他便笑開了臉、亮出雪白編齒,轉頭便去向萊格拉斯和欣南召喚,「帶巴金斯先生到巴德的帳裡去,並陪他等到巴德回來為止。」

萊格拉斯與欣南不動聲色對望一眼,然後才去注視那位...臉上稍稍透露驚恐神色的比爾博。「領命了,隊長。」欣南的口吻快樂無比。

「弓箭手大師!守衛大爺啊!」比爾博可憐地向他倆致意,「請高抬貴手啊!」

「無須害怕,巴金斯先生。」萊格拉斯一邊說著,一邊往比爾博應該走的、巴德營帳座落的方向讓了讓,「我們沒有加害之意。」先前,當比爾博帶來那顆矮人寶鑽作為獻禮的謠言在軍營裡四處流盪時,萊格拉斯就發現了...自己無法不敬佩這位哈比人的勇氣。除此之外,等他有機會平心靜氣深加思量後,萊格拉斯心中早就有了結論...他認為人們無法真的去譴責比爾博或者那群矮人想要逃跑的這個舉動。假如萊格拉斯被這群矮人擒為俘虜,則他絕對已經想盡了所有的辦法來尋隙脫逃了的。

「我們沒有加害之意嗎?」欣南詢問的口氣裡不乏失望感。

「沒有。」萊格拉斯的語意甚為堅定,「我們只想知道那群矮人是如何運作金蟬脫殼之計而已。」過了好一會兒,欣南才陰沉著臉、默默點頭。

「我絕對想知道那個來龍去脈。」他附和。

「但我也想要知道索林的意向如何。」萊格拉斯說,「他要為那顆矮人寶鑽,而與巴德進行交換嗎?」

比爾博嘆了一口氣,「是的,明日正午,索林要把我那份財寶送給他。」

萊格拉斯震驚得煞停了腳步,轉向比爾博,「您那一份!那您自己呢?您自己的這場無妄之災,是一場徒勞嗎?」

「我真的不介意啦!」比爾博說,「反正,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將它整個搬回家哩。」

萊格拉斯睜大了雙眼,瞪著他呆望,而他周遭每個人的那些利慾之心,則在他的頭腦裡旋轉不停──他身邊的人們,無一不是將他們的滿門心思,精心策劃在...至少也分到些兒個山中寶藏才行...這上頭了!剎那間,他放聲大笑著,「米斯蘭達對於您的看法真個是一針見血啊!巴金斯先生。您總是出人意料地,更棋高一招呢!」

他們正往咫呎之外的巴德營帳走去,於是欣南上前為他們撩舉著帳簾,好讓他們通過。萊格拉斯揮手向其中一張帆布床,對比爾博讓了讓,而他與欣南則在另一張床上坐下來。「請吧,」他一邊說著,一邊把身體往前傾,將兩隻前臂擱在大腿上,「昨晚上,您說您將欣南的酒杯裡重新注滿了烈酒,並且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那群矮人偷渡出去。您是怎麼操作這一切的?」

比爾博做了個鬼臉,「江湖一點訣,說穿了不值半文錢。我找到...呃,是說有人給了我一枚戒指,然後我將它戴上,別人就看不見我了啊,當然...我的影子還是看得見啦!」說著從他的口袋裡掏出一枚樣式簡單、絲毫不起眼的小金環出來,伸長手臂呈給他們盡情觀賞,展示過後,又將它塞回他的背心裡去,「它真的是個無足輕重的小玩意兒啦,儘管如此,卻是個極其便利的小東西呢!」

萊格拉斯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這枚戒指,然後轉而去望著比爾博。像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東西,怎麼就能夠導致如此翻天覆地的大麻煩?他無比厭惡地在心中想著。

「還有,你怎麼出去的?」欣南質問,他看來有點兒頭昏腦脹了。

「我把矮人們裝進空桶裡去,」比爾博帶著點羞愧的表情,說道,「然後,我卻笨到...忘了給我自己規劃一條脫逃的退路了。不過呢,我戴上了我的戒指,跨上一只空桶,然後騎著它出了水門,於是乎,到了最後,所有的規劃全都應驗是正確的啦!」

「對你們來說,或許啦。」欣南低聲咕噥著。相較於萊格拉斯,他顯然沒那麼願意寬恕,對於那一點,萊格拉斯無法真去譴責他。畢竟呀,萊格拉斯又不是去擔任一個在地傳令員、苦熬了一個月的那個倒楣鬼。

此時帳簾被掀向一旁,然後巴德進來了,大夥兒全都起身迎接。萊格拉斯和欣南行著軍禮,於是他向他倆點頭還禮。「謝謝你們照看我的貴賓。」

欣南動身作勢要離開了,但萊格拉斯卻繼續逗留著遲遲不動。他一定要對巴德訴說自己有多麼欽佩這位人類無人能及的英勇、以及他操弓射箭的神技,這是他首度有機會親口對他說,而且他大概不會再得到另一個機會了。「我們非常樂意。我們很榮幸去為這位弓箭手效勞──當一頭黑暗生物橫掃過頭頂上空時,他堅守在他的崗位上,屹立不退。您發射了一支拯救眾生的利箭,而那是一件名垂青史的功勳。」

巴德那張嚴峻得嚇人的臉龐,漸趨柔和,然後轉為含著微微笑意的慈顏善目。「過獎了,瑟蘭迪爾之子。在下很榮幸有您的讚美,因為這些讚美是發自於一位值得尊敬的統治者的愛子口中;但,更因為它們是出自於一名森林王國的弓箭手所言──他們的弓箭絕技出神入化,獨步中土大陸,舉世無不稱揚。」

萊格拉斯將手按在胸口,躬身施禮,便跟著欣南離開了帳篷,心中只覺無比的感念;他何其有幸,能夠與這樣一個人物相見、並且還確確實實去與之交談了──這位可是...吟遊詩人們日後絕對會歌之詠之、傳誦千古的一名人物呀!

***

翌日清晨,萊格拉斯正在與托狄士將執勤表進行著商議那當兒,欣南和阿曼德急驚風似地狂狂衝進營帳裡來,兩張臉上皆因興奮而生氣蓬勃,「隊長!」欣南氣喘吁吁地說,「一支矮人軍隊正在繞過孤山的東邊支脈!」

托狄士僅僅倒吸一口氣之後,隨即開始發號施令。「阿曼德,去報予巴德知曉。欣南,你去通報伊希爾登。萊格拉斯,你隨我來。讓我們瞧瞧我們可能要面對的是什麼。」當萊格拉斯迅速跟隨著托狄士登上他們後方那條...指向南方的支脈之山坡上時,阿曼德和欣南也匆匆離開了。他們雙雙佇立在坡頂,遙目越過河對岸,凝視著...指向東方的那條支脈。天色昏暗並且陰霾滿佈,凜冽的西風嚴寒刺骨,將萊格拉斯的髮絲吹進眼睛裡,然而,卻不必懷疑他與托狄士正在觀看的那一幕景觀。數百名穿盔戴甲、全副披掛的矮人勇士,正在繞過那條東方支脈,並且神速地爬上通往依魯伯大門的那個溪谷。

營中一支號角吹響了警報訊號,於是巴德、比爾博、瑟蘭迪爾、伊希爾登、米斯蘭達、以及兩支軍隊裡的大部分將領們,全都加緊速度攀登上來,站在他們的附近。永遠止不住好奇的欣南,緊隨在他父親和祖父的身邊。埃里安則挨在萊格拉斯身旁佇立,一雙眼睛以評價的眼光注視著這群矮人,「那些,可是能征善戰的精銳雄兵啊!」他不快地作此評定。

「他們怎會如此之快抵達此地?」巴德詰問。他看著比爾博,眼神中滿是責怪之意,「您不是說他們還有兩天時間!」

「索林是那樣說的啊!」比爾博驚慌地回答。

「他無非是發了信息給丹恩,催他腳程快一點。」瑟蘭迪爾說。

「有我們把他圍得密不透風,他如何發信?」巴德忿忿不平地詢問。

瑟蘭迪爾不以為意地聳聳肩,「用他最初、發求救訊息的同一方法。也許,派遣飛鳥吧。」大夥兒全都轉頭去掃視... 盤旋在那個廢哨兵站上空、飛翔不停的那些渡鴉;而那個哨兵站,就座落在他們的上方。

這群矮人這會兒已經在奔流河和孤山東脈之間,停止了前進,而看起來像是代表他們...的一個代表團,正在朝向精靈與人類的營地前來。他們涉過溪水,然後放下武器,同時高舉著雙手,作為他們想談判的一個象徵。「請一道兒來吧,巴金斯先生。」巴德說道,「我們就來看看您的好友索林的朋友,有什麼非說不可的話兒要說。」

伊希爾登輕輕蔑哼了一聲,於是萊格拉斯迅速瞄一眼他大哥那繃緊的臉色。他猜想,伊希爾登是因為這場會談之中,精靈被屏除在外...而不高興吧?但是,就站在比他再過去一點的瑟蘭迪爾,卻是神情淡漠地、冷冷觀察著這支矮人軍隊。「敵寡我眾,他們在人數上無法與我們匹敵。」他以一種沉著的語調,平靜地評述著,這份冷靜,讓萊格拉斯的內心找到了安定和撫慰。

他們默默觀看巴德和比爾博對這群矮人交談,而即使從他們立足之地遠遠觀之,不言也可喻...矮人們對於巴德所持的論點甚表不滿。他們將身子一甩,邁開步伐,涉水回對岸去了,與此同時,巴德和比爾博也回到佇立在坡頂等候他們的夥伴們身邊來。

「你!」巴德二話不說,便指著欣南召喚。欣南突如其來被如此魯莽地點名,帶著稍稍有點兒嚇了一跳的神情,舉步走向他去。「立刻到那座依魯伯大門去,去瞧瞧索林是否已經把他許諾給我的那一份寶藏送出來了。快去!」

埃里安激憤地斜眼睨視這個人類,「他還真是財迷心竅得夠了!」他附在萊格拉斯耳邊悄悄兒說道。

萊格拉斯不高興地瞪他,「假如巴德那份送出來了,那我們就可以兵不血刃、讓丹恩自由通過了啊。」

埃里安高揚著一條眉毛,「而,萬一沒送出來呢?」萊格拉斯只把雙唇抿得死緊,沒有答腔。

欣南遲疑地立地不去,雙眼盯著伊希爾登,等待一個執行巴德命令的許可。等了半天,伊希爾登才萬般無奈地點頭,「尼西榮恩隨行。」他說。

「正是這句話兒。」萊格拉斯聽得見欣南的監護人的喃喃自語聲。

伊希爾登伸長了手,去碰碰他愛子的手臂,「千萬要小心啊!」他這句輕柔的叮嚀,聲音低微到...萊格拉斯是剛好距離夠近、才叫他聽見的。

欣南卻齜牙一笑、喜形於色,雙眸因為興奮而閃閃發光。因為,儘管他勉強算是一個臨時傳令員,但這一次,很顯然地,他的任務是既危機四伏、又至關重要。「您太多慮了啦!父親!」他輕聲回應,於是,在尼西榮恩亦步亦趨地跟隨之下,他靈活矯健地躥下了山坡,往那條登瀑古道去了。

「與丹恩的使者發生什麼事兒了?」瑟蘭迪爾口中發問,雙眸還依然緊緊盯住矮人大軍作著評估。伊希爾登則怔忡凝望欣南那漸行漸小的身影不願拔開視線,愁眉深鎖,神容無比掛慮。

「他們詢問我們是何方人馬、當道阻擋了他們之拜訪其山中親族,是為何事。」巴德說,「他們請求我們讓出道路。」他說到此,猙獰地一笑,「在下拒絕了。」

大夥兒靜候欣南和尼西榮恩查探歸來,等待的期間,則凝神觀看那群矮人與先前同巴德交涉的那幾位使者們進行著商討。在一個...未免也太短了...的時間內,欣南和他的隨扈飛也似地疾奔回來了,欣南的表情可嚴肅多了,「截至目前,就屬下所見,索林並沒有送出任何東西。」他咬字僵硬地報告著,「我們沒能太靠近大門。我們上到水瀑頂端才剛剛露臉,他們就對我們發箭了。」

站在萊格拉斯後面的貝里揚德,唾口而出一個字眼兒──致使聽力範圍之內的所有精靈們,無不轉過身來對他注目,不過,這個人類卻一副聽若罔聞安之若素的模樣。

「丹恩行動了。」埃里安突然說道,因此眾頭又轉,看向丹恩銳旅正在沿著溪流東岸行進的方向,不由得驚慌又沮喪。

「愚蠢的傢伙!」巴德大聲嚷嚷,其語氣之中飽含著稱心的快意,「竟然想從山底下直攻上來!也許他們精通於礦井裡的械鬥,但他們對於地面的戰鬥真的一無所知。我們有為數眾多的弓箭手和長槍手,此刻就埋伏在他們右脅上方的亂石之中。矮人鎧甲或許堅固精良,但依然難逃片甲不存的厄運!趁他們千里跋涉、疲敝困乏的此時,讓我們以逸待勞、從兩面夾擊,殺他們一個落花流水吧!」

這話說得令人心驚膽寒,萊格拉斯萬萬難以相信!他急遽扭頭,瞪大了雙眼望著他發呆。精靈、人類、以及矮人,這三方人馬果真為了金銀財寶要互相殘殺了嗎?他對巴德甚為仰慕,但他可願助紂謀財害命、好讓這個人類得以坐擁他那份兒惡龍的不義之財?從他的眼角餘光,他看見他父親,從凝望著矮人勁旅的冥思苦想之中,凜凜回眸,把一道冰寒徹骨的目光睨向巴德。

「即使是逆勢而為,本王也要儘量拖延這場為黃金而掀起的戰禍。」瑟蘭迪爾,以一種...令他周圍眾精靈們無不肅然立正...的專橫跋扈之霸氣,傲然言曰,「我們堅不放行,這支矮人援軍就無路可過,除非是他們施弄了什麼我們無從留意的詭計。干戈必將化為玉帛...且讓我們仍舊寄予希望。萬一到了最後勢所難免、一定要以兵戎對決,則我們在人數上的優勢,絕對也是穩操勝算的。」

萊格拉斯舒了一口氣,緊繃的軀體稍稍鬆懈下來,然後才發現自己正在望著他父親傻笑哩!身為瑟蘭迪爾之子,這個身分是驕傲的最大來源──這種領悟,在他的生命之中,都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了!而這一刻,他深信不疑──任憑世事翻雲覆雨,盡皆掌控在瑟蘭迪爾的手掌心!

「世局卻不全由我們自己全權決定哩!」埃里安突然打岔,同時抬手指向溪谷。萊格拉斯旋身去看個仔細,於是,渾身毛骨悚然地...入眼只見矮人們手執弓箭殺氣騰騰,正在蜂擁逼近而來。正看時,走箭飛鏃已射過了溪流,指向軍營直竄上來了。一顆狂跳的心塞滿咽喉,他霎時付諸了行動,一邊忙著把弓從背上取下,一邊馬不停蹄跑下坡去。

卻好像...不知從何而來的一聲炸雷,轟然一聲宛如天崩地裂,震得矮人、人類、以及精靈們全體凝立不動,茫然困惑地頓了一頓,這時天空愈發幽暗陰沉了。「那是什麼?」欣南叫嚷著,於是萊格拉斯轉望北方,去看他正指著的山峰之處,那地方有一片甚至更加陰暗的烏雲,眼見是朝向他們飄忽而來,儘管是...它們是在逆風飛行。是鳥群嗎?萊格拉斯迷茫昏亂地猜想著。假如是鳥群的話,那數量可真壯觀啊!壯觀到把陽光都徹底遮斷了!

「住手!」米斯蘭達的喊聲響徹雲霄,於是萊格拉斯轉頭觀看,發現老人家早已經攀上一顆巨岩的頂上,此時正高舉著雙臂,昂然站立在他們與矮人勁旅的中間。他將法杖高高擎舉,而當法杖迸射出宛若閃電的炫目光芒時,萊格拉斯也不由得畏怯迴避。「無人能置身事外,邪惡已經降臨了!哀哉!它遠比我原先的推測、更急切地到臨了。半獸人大軍已逼近而來了!北方的半獸人王波格,報仇雪恨來勢洶洶,丹恩啊,你在摩瑞亞血刃了他的父親了。看啊!吸血蝙蝠就像濤湧的蝗群,在魔軍上空遮天蔽日。野狼是他們跨下的驃騎,而座狼是他們行伍中的隨從!」

狂狂衝殺的兩方人馬,早已就地停下來,放低手中弓箭、讓它們指向地面,紛紛扭頭看著天際,詫訝得目瞪口呆。很顯然,大夥兒都和萊格拉斯同樣地...滿心惶惑不已。

米斯蘭達再度將手兒高高舉起,召喚道,「來吧!我們還有時間討論。請耐恩之子丹恩,快快加入我們的行列!」

於是接下來,這暫時停止的世界又再度忙碌運轉起來。「原地待命!」伊希爾登如此高喊一聲,便跑步去跟在瑟蘭迪爾和巴德身後──這兩人跨著大步、正在走向米斯蘭達;也恰恰與三名矮人──他們嚴盔厚甲全副披掛、從對岸涉水前來,同時行動。三方共同的死敵,近逼眼前了,於焉...一支同仇敵愾的新聯軍,便融合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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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