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就天羅地網 6/17 一日之計在於晨
6. The Morning After
第六章 一日之計在於晨
埃里安改變改變姿勢,將他通霄蹲伏在這陰暗的綠叢之中,而早已逐漸要抽筋的兩條腿兒,伸直伸直。他腳底下的樹枝不祥地喀吱喀吱作響,而這棵樹也輕輕呻吟起來。千萬小心啊!他謹慎地將自己移置到鄰近樹枝上,然後逞目細探著附近的樹林,好檢視他麾下戰士們狀況怎樣。行將破曉前的這一時刻,在這深沉濃重的晦暗幽冥中,他發現...他誰也看不見;那樣,大概就等同於平安無恙吧!因為,假如連埃里安都沒辦法看見他們,那麼,半獸人同樣也沒辦法。
防守這條多厄格督通道的半獸人哨兵們,有一道巡哨防線,而他們的宿營之地,就在這道巡哨防線之外;然而整夜裡,有兩支各自成軍的大型軍團,從距離他們的營地僅僅幾百碼外,驚天動地地跋涉過境。這群半獸人竟然都沒有嗅到他們的氣味,這令埃里安詫異不已;但是,就像他們先前循著安督因邊緣沿路所看見的狀況如出一轍──這群半獸人馬不停蹄地、一直朝向西方趕去,此外,他們還因為太熱中於自己的目的,而把其他所有的一切全都漠然以對了。當然啦,魔兵們不會預期到...竟然有一票精靈和幾位巫師所組成的一支異軍,膽敢冒此凶險,長驅直入多厄格督這裡來了。這一點呀,連埃里安自己都還有點兒感到驚訝哩!
如同他徹夜所做的那樣,他將全副的注意力,分注在…致力於放鬆雙肩和胸臆的肌肉、以及…設法讓他過激的心跳緩和下來。這次的枕戈待旦,可比他平常的臨陣交鋒,更令他緊繃得多;而他深知,這並不全然只為了,這場獨特的戰役攸關森林王國的未來,有如何的至關重要。他這份焦躁和憂慮,也是因為接近了那座邪黑塔,而導致的。蔓延此間無地不至、無物不慘遭其濡染的黑黯魔影,也正在悄悄對他下手,同樣地,也在染指著他的夥伴們。他們無論哪一個人,都不應該在這個鬼地方停留太久的,他深知這一點。
不過呢,當然啦,一旦白晝降臨,而聖白議會已經大顯過過它的身手、進行過猛爆的攻擊後,則情況勢必就見真章了。假如聖會一舉成功地驅逐了索倫,那麼,魔影應該就不存在了…至少某種程度上啦,儘管是,埃里安並不真正確定那會是怎樣的光景;上次,米斯蘭達將索倫驅逐出境那時,他可還沒出生呢。反之,萬一聖白議會功敗垂成了,那麼,他們在此駐留多久…就全都不足為慮了,因為,他們勢必難逃全軍覆沒的命運。以他勢單力孤的區區一支精靈戰士偵防隊,絕對對抗不了多厄格督傾城而出的邪惡大軍的。埃里安把這個概念,在心中琢磨了一會兒,然後將它拋諸於腦後。魔影正在侵襲你囉!他無聲地提醒著他自己。你很清楚遭受魔影的侵襲…是怎樣的感覺哦!梵拉在上,祂知道你這種罹病感,已經屢犯不鮮啦!在這關鍵時刻,可千萬別向絕望讓步啊!
他深深吸進一口氣,並緩慢悠長地將它徐徐吐出,而當他這樣做的時候,他領悟到圍繞在他周身的幽暗色調,已經稍許改變了。他的心激烈地狂跳起來。熹微的晨光,正在穿透濃密的樹林。清晨以乍然出現的姿態,來把他嚇一跳,因為他原本出於下意識地,一直在期待著聽取歌聲悅耳的鳥兒們,悠揚獻唱著通報它的來到呢!就快了,很快很快,他們任務的成敗,便可分曉了!
在他底下的林地上,有人悄然無聲地,穿過濃厚的灰白光線,飄然來到,並且在他的正下方止住了前進。埃里安的手指立刻握緊了他的弓,這才弄清楚這條飄逸的人影,正是伊希爾登。伊希爾登究竟是否曾經入寐?這一點埃里安可非常懷疑;他懷疑他們其中可有誰曾睡著了?他將大哥的來到,詮釋為對他的一個召喚,於是便輕身滑下地去與他相見。鄰近的一棵樹,默塔諾珥也從中現身出來了,然後靜靜佇立守候著,與這對兄弟保持著一段尊重的距離。
「那些哨兵過後,到此刻,有好一段時間我不曾聽到半獸人的動靜。」伊希爾登低聲說,「你可感應到附近有任何魔軍團存在?」
對於凶險之所在,伊希爾登信賴著埃里安的敏銳度,更甚於相信他自己──因這個事實,埃里安頓感一股喜悅的激流,在他心頭流盪。他搖搖頭,「沒有,不過,我不敢一口咬定這其中全然沒有。這兒的光線過於晦蒙,黯淡到足以讓魔兵們即使是白天,都可以行軍遊走。」
伊希爾登將愁眉微微一凝,「打從這兒過的哨兵隊,每小時達到四輪之多。」
埃里安點頭同意,「毫無疑問,那就是他們的夜巡模式,」說完又加以補充道,「不過,這模式與昨日我們初到時候他們所遵循的那一套,並沒有多少改變。」
在伊希爾登身後,埃里安可以瞧見聖白議會成員們,開始在他們那小小的營區裡四處走動的身影。米斯蘭達站起來,把他一身老骨頭舒展舒展活絡活絡,而且,甚至打從埃里安遠遠遙望的這邊兒,他都聽得見這位老巫師的關節所發出的喀吱喀吱響呢!米斯蘭達閉上雙眼,倚著柺杖,直直佇立了好半晌。接下來,他再度睜開雙眼,轉過頭,將那雙堅毅的眼神,牢牢地盯在…剛剛從樹海頂端探出身影的邪黑塔上,目不轉睛。愛隆早已從他的行囊裡取來了乾糧,並且分送給凱蘭崔爾和瑞達加斯特。看來,大人物們都沒甚胃口,此外甚至,瑞達加斯特竟然還拿他的一點口糧,想盡辦法去餵給一隻黑松鼠吃…這隻黑松鼠正在以牠深度狐疑的小眼睛,定定地瞅著他呢!埃里安暗暗推測,對於歌唱的鳥兒和絕大多數動物們,全都在此地滅絕了蹤影,瑞達加斯特其傷懷之深,甚至都在他們眾人之上的吧。
庫路耐爾從一棵松樹那黑黝黝的陰影裡幽然浮現,並且,看來好像正在召喚聖會眾成員。伊希爾登往他那方向迅速瞥一眼,「我得走了。」開口說著,他的語音,聽起來就與埃里安所感覺到的,同樣地箭在弦上。「打理好你的部隊,準備開拔。」
當埃里安望著伊希爾登離去的背影,看他往…極可能是要研議今日的行動方針…的聖會聚集處逐步走去時,他感覺到,自己那些刺激因子也逐漸活絡起來。默塔諾珥出現在他的身邊,一把強弓已緊握在其手上,於是埃里安發現,他對於他這位監護人之熟悉的存在,心中煞是歡喜。「結局很快就會知道了。」他壓低嗓音說著,而默塔諾珥點頭的動作中,並沒有停下他對於環繞著他們的八方密林的持續掃瞄。很顯然,甚至連他,都草木皆兵了。
接下來,他毅然將心思轉來關注在自己的職責上,他的戰士們分散在這區域的四處,維持著警戒,埃里安發出集合信號,召喚他的勇士們。任憑他自己有何其厭惡,卻早已決定了使用座狼的嗥叫、以及黑松鼠的吵鬧聲來作為信號。此地幽林的鳥蹤幾近絕跡,若使用鳥兒的鳴叫作為暗號,極可能反招來多餘的注意。
魚貫地,南偵勇士們紛紛從樹上輕躍落地、或者從陰影內敏捷地小跑出來。埃里安將目光在他們身上游移,觀察著他們比平時蒼白的臉色、以及握弓的手上那發白的指節。嘉列拉斯看來尤其急躁。他是這支偵防隊的最新成員,對於魔影侵染的識別與抵抗,比其他同袍遠遠地缺乏經驗。
他盡其所能地,將他自己的緊張加以隱藏,笑容可掬地迎接隊員們,並以手勢,安靜地指示他們進入一落綠叢的掩蔽處裡靜坐,在那個地方,他們幾近於是隱形的。大夥兒耐住性子,靜靜等候。在埃里安身後,他聽得見嘉列拉斯緊張顫抖的喘息聲,以及,隨後,出現了迦爾米兒的語音,輕柔地詢問著這名最年輕的戰士,問他是否認為,聖白議會會和默塔諾珥一樣地喜歡…享用黑松鼠肉大餐呢?默塔諾珥聞言,驀地扭過頭來怒視,而嘉列拉斯則被逗得輕聲笑了。埃里安自己也啞然失笑。
好不容易,圍繞著庫路耐爾的那個團體散開了,而伊希爾登則朝向他們走過來。任憑埃里安怎麼努力地壓制,他的脈搏卻是稍稍地加快了速度。「我們必須移動得更接近一點。」伊希爾登靜靜陳述,「你的部隊負責偵查路況,並且團團圍繞著我們全員,組成密不透風的防護網。把騷亂排除掉,但,切忌興兵交火,除非是逼不得已。」他熱切地盯住埃里安的眼睛,「你瞭解了嗎?假如半獸人正在通過,就放他們通過,只要他們不去騷擾到聖會。你們的任務,僅僅只是照管聖會的安全就好。」
埃里安默默點頭。他的偵防隊截至目前以來,早就在竭盡全力地克制著他們那渾如天性的歷練──恨不得把欺身挨近來的每一個半獸人挫骨揚灰;而他們會繼續那樣地全力克制的。他們跟他一樣,對此行的目標瞭然於胸,無論要歷盡怎樣的困頓艱辛,為了敦促任務成功的可能性,絕對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葛羅芬戴爾將與我們在一起。」伊希爾登追加這一句,於是埃里安把眼神越過伊希爾登,探向葛羅芬戴爾佇立之處…只見他堅守在愛隆身旁。埃里安偷偷笑了一下。他懷疑,就算是庫路耐爾,也絲毫動不了葛羅芬戴爾,休想叫他須臾離開他所效命的那位精靈主子身邊。「各就各位,並等候我開拔的號令。」伊希爾登侃侃說完,「還有,埃里安,」當埃里安已經轉身要去執行兄令的時候,他緊緊抓住埃里安的臂膀,又追補一句,「千萬要小心啊!」
埃里安深深注視著他大哥那張憂慮的臉龐,「請你也要多多保重!」他說著,輕柔一拍伊希爾登的肩膀。臨別最後再握了一握,伊希爾登放開他的手臂,然後走回聖白議會成員們駐足之處,他們全體仰目凝望著邪黑塔,落入一片肅然的靜穆當中。
埃里安著手安排麾下戰士們的佈署,兩人編成一組,將他們分撥到營區的各個方位站定,把營區中央的這個小小團體,從四面八方戒備得滴水不漏。他派泰恩德,全權統籌那些負責防護這個小團體的後衛的那些戰士們,因為,一旦他們越過哨兵防線,那個方位勢必就成為了他們難以顧及的弱點,以及,他們的撤退路線必須要能保持著開放。他的副隊長對於委託給他的這份重責大任的嚴肅性,有著十分明確的瞭解,因為,當他頜首銜命而去的時候,他的面目上是戴著猙獰冷酷的表情,以及堅毅不屈的決心。
「敝人猜想,閣下是處心積慮地,要把前鋒哨探的工作,留給你自己獨享的囉!」當埃里安把他最後的幾名戰士派去就定位之後,默塔諾珥長嘆一聲。
埃里安嘻皮笑臉地轉頭望著他,「讓給別人去享用,那我的樂趣何在呢?」他開心快活地反問。說也奇怪,他發現,他滿心期待著,要去把這個他留給自己的風險大業,去付諸實現。即便是此刻,他體內的血液卻是以一種熟悉的興奮之激流,在昂揚高歌哪!而他還比他們初初踏進此間幽林的早先那時候,感覺更暢快了哩!默塔諾珥卻沉下臉來,於是埃里安瞬間突生一道內疚,「假如您不想的話,沒必要陪我蹚這趟混水啦!」他做此提議,語調裡有著無比的懊悔。
默塔諾珥嗤之以鼻,「想想辦法,別讓你真實的白痴級數,又更上一層樓就行啦!」
內心寬慰得自己都不願意承認了,埃里安呵呵笑了,然後往他們前方那糾結混亂的密林,將姿勢一擺,「這廂有請了?」他們二人滑行般移步,逕走進密集的幽林其隱匿之處了。埃里安所有的感官,頓時提高了警覺,對襲來的凶險展開全面的偵測,但他的感覺是,在這片飽受痛苦蹂躪的幽林之中,似乎並沒領受到異乎尋常的事務。手持良弓,箭在弦上,他們嚴陣以待,蓄勢待發,然後伊希爾登開拔的訊號驟然來到。埃里安吐出一口長氣,便開始緩慢地悄然潛行,使勁地捕捉大氣中的每一絲氣味、每一聲輕響、或者每一個祟動,這些,都會為他捎來動亂將至的消息。
憑著經年累月的歷練所淬礪出來的本能,他謹慎地在樹木與岩石間擇路而行,只有在半獸人哨兵行走的防線前方,才停下腳步。他與默塔諾珥繃緊了每一條神經,來耐心等待,並在一段時間之後,以…聽到了半獸人紛紜雜沓的跺步聲,作為豐厚的報償。如同昨日先時那一例一樣,三名半獸人結夥巡守這一帶地區。拉開弓弦,埃里安一直等到他們進入了省力的射程內,然後說時遲,默塔諾珥也迅速緊隨於他,發派那帶著羽毛的死神,凌空刺穿大氣,射入一個半獸人的喉頭。花不了兩秒鐘,魔兵三人悉數應聲倒地,讓生命之流,汩汩地從他們體內傾瀉殆盡。
刻不容緩地,埃里安發送了松鼠啁啾訊號,表示道路已然淨空,於是他和默塔諾珥率領著這個團體,指向多厄格督逼進而去。埃里安的雙耳告訴他,庫路耐爾是聖白議會成員裡的領軍,因此埃里安小心地不要走得比他更快。他必須確認清楚,聖會希望前去的路程,不管有多遠,都已為他們掃蕩乾淨了,然後,在足以保護他們的地方,立地堅守,致死方休。
來自身後,伊希爾登發送了停止的訊號,因此,埃里安明白,他們已經如同他們必將達到的那等程度,接近了多厄格督。他如釋重負地,輕輕吁了一口氣…他聽見默塔諾珥也發出了同樣的回響。他「魔影病病情加重」的憂慮,早已隨著他們逐吋地深入這塊鬼域,而逐步加深了。很快,這一切就要結束了!他在心底默默想著,不是成功,便是成仁,森林王國的生死存亡,就要在接下來的沒幾分鐘裡,立見分曉了!他因這一個想法,心魂為之震驚不已!
他瞄眼往後一瞥,目光所及之處,他恰好能夠瞧見聖白議會從茂林的庇護裡穿行而出。到目前為止他所能看到的是,他們簡簡單單地凝身佇足,望眼對著索倫的邪塔注目。實際上,庫路耐爾早已將他的雙手高高揚舉著了啦,就好像在感受著什麼似的;而米斯蘭達則擎舉著他的法杖;只有凱蘭崔爾一派穩如泰山的嫻靜雍容,將她一隻玉手去輕輕扶搭在愛隆的臂膀上。瑞達加斯特戚容悲慘地,正望著群樹們自顧著哀傷;而在這個小小團體的各兩邊上,伊希爾登和葛羅芬戴爾的兩柄寶劍具已出鞘,雙雙掣劍佇立守護著。伊希爾登的面容,滿佈著埃里安空前未見的緊繃表情。他迅速轉來關注在他自己的任務上,決心似鐵,絕對不在託付給他的這份信任當中,有所辜負。
於是,隨之而後,毫無預警地,埃里安逐漸覺察到,森林中的某種氛圍早已轉變了!而他瞬即就確切知曉改變的是什麼:樹木的歌唱正在發生變化!而且它們的歌聲裡沒那麼多的絕望了,也沒那麼多的惶惑與昏亂。除此之外,氣壓早已變得更為凝重了,彷彿是一股風暴正在逼近而來。突然,頭頂上方,一個巨大的爆裂聲刺耳傳來,當一截腐朽的枝幹墜落時,他與默塔諾珥必須飛身跳開,它擊中之地與他們錯身僅僅數吋而已。
他的一顆心,不斷地重擊著胸廓,埃里安轉頭去望聖白議會正在做什麼,但就在那一瞬,另外一種聲音卻敲入他的耳鼓,於是他猛然扭頭,迎向東方。那聲音又來了!不容任何的猶豫,他舉手附在嘴邊,發聲嗥叫。半獸人啊!半獸人大軍,正蜂擁向他們殺來了!
***
「是我該假定…禁衛軍戰士們其無能已到了極點、或者是你寧可承認…他們是抓不著要領地瞎奔波?」
萊格拉斯保持著他腰桿打直、兩眼直視前方的姿勢,不敢稍有懈怠。他昨晚回到家門那時候,發現他父親早已回房了,只留下了旨意說,他一早要在大殿裡召見托狄士和萊格拉斯兩人。如此說來,這會兒負責回答國王質詢的那個當事人,就會是托狄士了!這叫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從他的眼角餘光看來,他能夠看見他的隊長那副軀體,其挺直程度也與他自己的難分軒輊。
「毫無疑問,禁衛軍犯下的所有錯誤,全由屬下一人承擔,陛下。」托狄士回話的聲調裡,平板沉悶得不帶絲毫高低起伏。這種說話的語調,可不是他大約一小時之前、在禁衛軍總部私下對阿曼德談話所用的語調呢!萊格拉斯敢說,阿曼德的兩隻耳朵呀,還依然被托狄士那強勁有力的抑揚頓挫,把他既短少能力、又欠缺腦力的這番數落,還在震得嗡嗡作響的吧?當他現場見證著這頓寒磣斥責的當時,萊格拉斯確實是為阿曼德感到有點兒難過的;但是,當他回想起…他自己才剛剛和托狄士進行過的那場出口毫不留情的會見…之後,他便把慈悲心腸鐵石化了。
「我想也是!」瑟蘭迪爾破口罵道。萊格拉斯看得見父親扶在座椅扶手上的兩隻手兒,氣得握得死緊死緊的…叫他看得頭皮好不發麻。他父親之攻心怒火確實是燒到火冒三丈了!他默默想著,心中甚覺淒慘。有短短的一瞬,瑟蘭迪爾的怒目跳過來睨了萊格拉斯一眼,然後又轉回再去盯住托狄士,這眼神裡對他們的鄙視表露無遺,叫萊格拉斯無法不畏怯。
「可容屬下發一言?陛下?」托狄士發聲詢問,而為著他如此大無畏的勇氣,萊格拉斯由衷感到敬佩。瑟蘭迪爾陰寒著臉、緊抿雙唇,點了一下頭。「矮人侵擾結婚喜宴一事,屬下深致歉意,絕對沒有第二句話,」托狄士說,「然而,阿曼德將比較多的兵力放在查看該區域巨蛛是否存在…這一點上,屬下相信阿曼德並沒錯。」
瑟蘭迪爾回給他一個慍怒的哼聲,「他只消讓矮人,別去接近喜宴即可。」厲聲說,「想也知道那不應該有如此天大困難吧?他搞砸了卻不單單只是一次,而是達到三次之多!而矮人所製造出來的喧天噪音,一定是喚醒巨蛛的一個巨大因素,這一點你與我一樣心知肚明!」
萊格拉斯和托狄士,雙雙筆直肅立,四隻眼睛盯視著王座後方的那面牆壁,默不作聲。他們所做的任何申辯,只會讓情勢更加惡劣而已。除此之外,瑟蘭迪爾立論所在四平八穩,而他們也心裡有數。好半晌,他們就在一種令人侷促不安的死寂裡苦苦等待著,唯一打破這片闃靜的,只有瑟蘭迪爾的手指在王座扶手上敲呀敲的聲音。
好不容易,瑟蘭迪爾深吸一口長氣,「我唯你們兩位是問,為關照昨夜的過失之立即改正…負責到底。打發巡邏隊出去尋找那些巨蛛。我要這種畜牲,在皇宮周遭的這個區域裡絕跡!」
「遵命,陛下。」托狄士謹尊聖意,他的聲調裡淡然得完全沒有絲毫轉折起伏。萊格拉斯很清楚,無論如何,托狄士原本就打算了要派禁衛軍去追蹤這些巨蛛的了,而瑟蘭迪爾卻說得好像他都不知道要這樣做…這肯定是有點兒羞辱到他了。事實上,兩支巡邏隊早就已經出去搜捕了,而第三支巡隊正在等待著由萊格拉斯領軍上路…一旦他從皇宮回隊之後。
「還有,」瑟蘭迪爾露出一個猙獰的微笑,補上一句,「派個人,到舉辦喜宴的那個空地上,去把那個矮人首領擒拿回宮。事實上,就派阿曼德去。他會發現這個諾苟斯,今晨遠遠比昨夜要馴良得多了。他們遠道來此的目的何在,從他嘴裡吐露多少、我們便能夠知道多少了。當他們在暗中窺探我族隱密的儀式、還把魔影的邪惡力量引來攻擊我們…這種事兒做出來後,我就不相信,還能堅稱對我們沒有惡意!」
(譯注:諾苟斯Nogoth,辛達語的「矮人」。)
「遵命,陛下。」托狄士再度答應一聲。萊格拉斯的臉色與心情一樣沉重。托狄士依然被伊希爾登的職責給壓得分身乏術,因此,萊格拉斯心底知道得非常清楚,那位負責執行國王命令的人…究竟會是誰。
「你們可以退下了。」瑟蘭迪爾如此說著,於是萊格拉斯放鬆下來,在他撫胸鞠躬那當兒,忍不住吁了一口長氣。他與托狄士,在尊嚴得以顧及的許可程度之內,能趕多快便趕多快地,倉皇敗走遁出大殿之外。出得殿外,托狄士停下腳步,深深吸氣。
「那不是我所選擇來,作為一日之計的方式。」他如此開口,然後抿著雙唇咬住牙關,定定地注視著萊格拉斯,「執行時謹慎一點,手腳要俐落一點!」萊格拉斯點頭領命。他要一心一德,貫徹終日,來把巨蛛和矮人首領這兩大天魔,加以弭平!
*******
第六章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