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賽已經結束了好幾天，原本以為不會再有新聞，卻看見用頭撞人慘遭紅牌退場的法國Zidane罰款但不退賽的消息。那天遇見正宗的法國人Uncle Bernard和Fred，我還以為他們會因此大發雷霆，殊不知兩人直嘆氣：

「太丟臉了。人家罵你姊姊，你也可以回嘴幹譙，幹嘛動粗呢？」Fred說。

「比如可以罵Va te faire enculer（＊你的屁屁！）。」Uncle Bernard說。

「一動粗就註定被踢出球場，還有什麼搞頭？已經踢了這麼久足球的人怎麼還會像小孩犯這種錯呢？」Fred還是痛心疾首。

「馬賽Marseille來的人都是這樣啦。」曾經在法國南部的港都馬賽住過很長時間的Uncle Bernard說。

「誰知道南部那些人都在那裡做什麼？」從首都巴黎來的Fred很輕視南部的港都，原來這是國際上很普及的現象啊！

Uncle Bernard卻認真解釋，Zidane是從馬賽港的La Castellane區來的，那個地方一堆地痞流氓，年輕男人口頭上過不去便動輒打架，但往往下一小時又勾肩搭背一起去喝啤酒。果然是正港的豪邁男子漢啦！

我聽了Uncle Bernard這麼說很感動。Zidane其實是阿爾及利亞移民的後代，可是在法國人的心目中，他就是一個南部港都來的本國人，如此對待移民的心胸真的很寬大！Fred說有幾個魁北克人一直問他怎麼法國隊裡都是黑人？「一點也不法國」。Fred很不高興：「法國隊代表的就是法國的現狀，像彩虹一樣的顏色。和閉塞的魁北克人難以交朋友就是他們一點也不了解這一點。」魁北克人真慘，不讓移民喜歡，連母國法國人都瞧不起。不過Fred說得對，不然怎麼沒人懷疑夢幻隊那些NBA黑人球員不是美國人呢？

不過，Uncle Bernard也認為Zidane那樣一撞，除了逞一時之快以外什麼也沒得到，真的很鳥。我不禁說溜嘴，告訴他們其實我支持義大利隊，還跑去小義大利慶祝了。Fred一聽臉色大變，站起身來做勢要走：「我真不敢相信你會做這種事！」逼真的表情嚇了我一大跳，他終於笑了出來：「最能自我控制、最懂得在最後一刻好好表現的隊伍就該贏，去慶祝是應該的！」

Uncle Bernard卻是真的不敢相信，他說：「你不是一直說很喜歡法國文化的嗎？」可是熱愛唐詩宋詞和效忠中華人民共和國本來不就是兩回事嗎？

那天和Uncle Bernard和Fred說著這些話的時候，我們在Outremont區一家很有名的法國餐廳裡吃兔肉料理。法國菜又sophisticated，又美味，一道菜若能純粹是一道菜，它一定很開心。足球，或者任何運動都可能如此，名為競技，實為民族主義勾心鬥角。二十一世紀雖然號稱流動的水瓶世代，仍有很多人把民族主義當作刻在DNA裡的符號守著不放。束縛人類心靈的牢籠很多，我很慶幸自己沒被鎖在那個叫作民族狂熱的牢籠裡，否則如何欣賞彩虹的美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