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和日本友人到北京玩，和當地認識的一個中學教師差點吵了起來，他問：「聽說台灣人很崇拜日本啊？這樣下去怎麼得了，非打不可！」我一聽這種霸道論調氣急敗壞，也口不擇言起來。那時渾身都是政治神經，不過那幾條政治神經所能感受的範圍也只是狹窄的海峽兩岸而已，非黑即白的判斷標準很簡單。出國旅行被問到是不是中國人總是「義憤填膺」：「我是台灣人，不是中國人！」這種心態尤其在日本或香港等對中國人抱有成見的地方特別激烈。初來加拿大時，我還是直把台灣標籤往身上貼，記得有一回去魁北克市玩，正當我「嚴正重申」自己是台灣人時，那個在古蹟保護區當服務員的小帥哥很體貼地安慰：「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們魁北克人也說自己不是加拿大人！」蓋魁北克長久以來被英裔人口統治心生不滿、處心積慮圖謀獨立是也。

如今來加拿大已近三年，若只是個留學生，台灣仍是歸處，當然可以繼續自詡為驕傲的台灣人。然而既是個移民，那個出身的國度就會在現實的擠壓中逐漸淡化了身影，我沒多和台灣人交往，倒是因緣際會認識了不少大陸人。誰都知道現在的大陸社會不是個可以交心的地方，為了錢老友死黨都可以出賣，可是憑藉我在本地認識的大陸人，他們真都是好人，幫起忙來非常熱心。趙有一回告訴我：「中國人不幫中國人，還有誰會幫呢？都是天涯淪落人，沒什麼好爭的。其實中國人本性是好的，可憐的是我們也只能在國外才能發揮這種美德。」我逐漸發現，台灣人和中國人並沒有過去想像那般壁壘分明，現在被說是中國人也一點意見都沒有了，聽見洋人用蹩腳發音的「你好！」搭訕還得意洋洋：「嘿嘿，中國話不好說喔？！」住在處境艱難的白人第一世界，我們還不過都是長得一副東亞面孔的黃種人而已，與其拿過去的恩怨鬧分家，不如想想咱們炎黃子孫的優點可以在這兒掙到什麼飯吃。

近年來加拿大的中國移民越來越多了，他們真是有活力的一批移民，每個人都兢兢業業把在加拿大社會生存當作第一要務。蒙特婁因為是個法語城，華人數目在全加拿大算是吊車尾，可是他們偏偏就有能力一起編出好幾份華文報紙來，還放在中國城各大超市免費贈送。一向是加拿大移民大宗的香港移民原本就擁有種類繁多的刊物，一下子蒙特婁的華文報刊百花齊放，熱鬧非常。中國移民的華文報政治版當然還是「全球華人譴責台灣獨立企圖」之類的八股（話說回來，台灣媒體在北美的分報還不是一樣論調），不過最多只佔一頁，其餘的可就精采了，不僅把蒙特婁大大小小的新聞報導得鉅細靡遺，還有「美容篇」、「美食篇」等生活資訊，教導讀者如何適應加拿大的環境。最有特色的是好幾頁開放投稿的藝文園地，每一篇文章都寫滿了移民的酸甜苦辣，中國來的移民心情與台灣來的我並無二致，閱讀的時候我常欣喜大笑：「原來你也這麼想呀？」也常驚訝莫名：「這是真的嗎？那麼我以後也得小心！」彷彿透過紙頁和很多未曾謀面的中國朋友認識了呢！

以後我會把這些華文報上有意思的文章摘錄下來，就可以把中國移民在加拿大的生活描繪得更清楚了！


做一隻加國笨笨鳥（『蒙城之窗』，2005年5月21日，四版，作者不詳）
看到院子裡有一隻小鳥，一點都不怕人，我稍微餵了一點東西給牠，牠竟然賴著不走了，還直向我靠近，趕都趕不走。恐怕這裡的動物都這樣，由於加拿大人是最熱愛大自然、熱愛動物的民族，這裡的動物幾乎都不怕人，因為從來就沒有人類傷害過牠們。連這裡的蒼蠅恐怕都愚笨幾分，我稍微手一抓就能抓到，這在中國大陸恐怕是難以想像的。想想我從小就學壞用彈弓打鳥，用網捕蜻蜓，摧殘了多少小動物小昆蟲的生命。看看大陸的小鳥小動物們一個比一個警惕，看見了人撒丫子就跑，就算偶爾餵了牠，牠也不會輕易上當靠近你。至於那些蚊子蒼蠅們就更別提了，好像個個小精靈似的，拍到牠們要費九牛二虎之力。看來還是一方土養一方人、養一方動物啊！

下午銀行提款時，前面一個老人家竟然跑到一個取款的人的身邊問他你取完了沒有，那個人大概是個香港人，生氣地回道我取不取完關你何事。那個老人家就這樣破口大罵起來，難聽的我也不想重複了。我在一旁為這位老人汗顏，聽口音又是一位大陸同胞，別人取款時要離開一定距離這恐怕在大陸都已經成規矩了吧，怎麼在這裡還這樣？更不應該的是這麼大年紀還罵粗口，還好人家有修養，沒有多計較。想想這幾年來身邊的同胞們多了起來，不像前幾年整個街上都看不到幾個黃皮膚的，但是我們同時把國內的垃圾也帶來了。記得有朋友告訴我在metrotown看到一個同胞竟然把著他的小孩在廁所的洗臉盆裡撒尿，看得旁邊的洋人目瞪口呆。這裡是個法治的社會、文明的社會，雖然有好多東西還有待完善，但是都要靠我們一起來維護珍惜。上個星期到朋友家作客，朋友不無調侃的指著他門前那一排房子說，這裡都被我們中國人佔領了，自從中國人搬進來之後，這裡的老外就紛紛撤離，為什麼呢？因為中國人一來就用水泥把草地封了，嫌打理太麻煩，還有逢年過節都是死氣沉沉，從來不掛彩燈慶祝，這也不能全怪中國人，誰要我們沒這個習慣唄！

看到身邊的同胞一點點多起來了，我本來是很高興的，可是曾幾何時，身邊多年未聽到的國罵、國粹吐痰又多起來了，彷彿又回到了我曾經討厭的那個擁擠混亂的環境。我真擔心什麼時候國粹打彈弓也會登陸加拿大，那我就再也沒有野鳥、小松鼠可以餵了。

其實想想也可以理解，在那樣的一個社會裡，雖然還沒到人吃人的地步，但至少也是鉤心鬥角爾虞我詐，弱肉強食，你不使壞、使點小手腕就不能在那樣的社會裡生存。那樣的生存哲學甚至延伸到了動物，以至於那裡的動物都比加拿大產的要「壞」幾分，這是不是也是一種悲哀啊？

真希望來這裡的同胞們還是笨一點好，保持這裡淳樸真誠的民風，不要在把國內整人整動物的本事也發揚到這裡來了。大家都來做一隻加拿大笨笨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