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8-17 13:51:00文雅

幸福的分手派對

褚士瑩逍遙遊
幸福的分手派對

收音機裡播放著梅艷芳的道別演唱會,把我的記憶帶到很遠的地方。

仔細想起來,那場演唱會是讓人動容的,雖然梅姑的癌細胞已經擴散開來,但是她還是決定再做一次這輩子最喜歡的事,那就是在眾人前唱歌。我記得那天的紅墈體育館充滿了歡笑聲和淚水,不切實際的樂觀淹沒著逐漸微弱的嗓音,現在回想起來,世事如此難料,能夠找九位巨星級的歌壇好友,共同為自己即將逝去的生命辦一場告別演唱會的人,是極其稀少而幸福的。

但是作為一個寫作的人,要如何為自己告別呢? 你可能要說賈西亞馬奎斯的吧,但那說的也是別人,提醒假如我們不斷地去論斷別人,假如將跟自己不同的人(意見不同、語言不同、膚色不同、信仰不同)都視為敵人,那就會如我們預知般,走向不歸路。我還記得學生時代,莽莽撞撞打電話到當時崇拜的三毛家,想邀請他來學校演講,三毛的母親是個親切的人,只說三毛人在國外,告訴我什麼時候再打過來,結果時間才到沒多久,我還來不及撥電話,三毛就去世了,除了她自己,誰也沒料到。

電影灑盡狗血,舞姬妮可基嫚生命盡頭的最後一場歌舞,見證她與窮作家伊旺麥奎格玉石般堅不可催的愛情,就算落幕後咳出最後一口血斷氣,但是死在心愛的人懷裡,我們無疑都認為這兩個人是幸福的,同時忍不住白眼瞪一下坐在隔壁的人,怎麼跟影中人相較起來那麼乏味。

我們堅信,只要愛還在,就算失去生命都是幸福的,那麼逝去的愛呢?

經歷每一場戀情的結束,無論什麼原因,都無可避免地造成自己體內一部分的死亡,我們有些人靜靜的哀悼,有些人痛哭流涕,有些人開始寫詩,有些人忽然明白了每首情歌,但是那種不幸的感受,卻或長或短緊緊地追隨著我們,幸運的話幾個月,不幸的話就是一輩子也說不定。

如果能夠跟梅艷芳一樣,戀情結束後,來辦場盛大的『逝去的愛告別會』呢?雖然我聽說過國外有人辦好聚好散各奔前程的離婚宴會,但是或許身邊的朋友都太缺乏勇氣,要不然就是太窮,以致於我從來沒有被邀請過,但是卻參加過一個失戀友人M別開生面的分手派對。

那個晚上M租了間lounge bar,把親朋好友通通找來,像營火般圍著做一圈,每個人輪流把M的手機傳到手上,冷冷的手機裡珍藏無數則兩個人的至死不渝真愛誓言簡訊,念一則,念完後大家同聲討伐咒罵一番,在眾人拍手聲中按下刪除,然後交給下一個人,念下一則,直到所有的短訊息都刪除完畢為止,將手機交回給失戀的苦主,由M戲劇性地將通訊錄裡面所有跟逝去戀人相關的電話號碼,通通刪除,因為其中有位朋友覺得M情形嚴重,於是充滿象徵性地將SIM卡拿出來剪碎,然後裝上一張預備好的新卡,就這樣,從這一分這一秒開始,電話改了,那個人再也找不到你了,讓他後悔吧! 讓他知道你的決心吧! 然後在場的每個人,紛紛拿出自己的手機,立刻撥打失戀人的新手機號碼,傳一通祝福浴火重生的簡訊,幾分鐘之內,這個新號碼就忙碌地響個不停,新的通訊錄裡滿滿是溫暖的關心,或許接下來還有許多困難的回憶需要面對,但是這一刻,M是幸福的。

像紅磨坊裡舞姬的印度風告別作漂著染色的孔雀羽毛一樣絢爛。

像梅艷芳的告別演唱會一樣悠揚。

愛情就像理財投資,從來就沒有穩賺不賠的保證,但是辦場充滿氣魄的分手派對,卻保證在愛情最黑暗的時候,點亮一盞未來幸福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