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聖杜甫）

（詩仙李白）


李白5：
最偉大的詩人（成就）


　　唐朝懷念、同情李陵，他的後裔李白從黠戛斯來到中國，用困難激發的力量來啟迪大唐帝國，把它帶上精神和文學的顛峰。


★　主流思想：孜孜矻矻

　　杜甫承接儒家思想，這是華北大地（政經重心）發展出來的主流價值觀，富有自信和使命感，以天下為己任。「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舎生而取義者也。」拿出工作母機的耐力，走上任重道遠（加班）甚至捨生取義（犧牲）的道路。

杜甫沒有面對面遇見上帝，也不認為這件事頂重要。典籍上記載遠古的黃金盛世，讓人瞭解大道，這就夠了。根據這些記載，效法大自然的規則，杜甫孜孜矻矻、循規蹈矩，走在正確的方向。雖然不斷遇到困難，卻用畢生的時間，一塊磚、一塊磚地堆砌，終於傳遞了大道，為跨越古今的人生長城，添加一個關鍵性的段落。


★　華中風格：靈感和爆發力

　　李白是李耳的後人，承接老莊和屈原的道家思想，這是華中地區的非主流價值觀。他能體會同胞的痛苦，也有大濟蒼生使命感，卻沒多少耐力或韌性，基本上是被興趣（夢想）牽引、被靈感觸發的。個性活潑而奔放，富有想像力和創意，經常漂泊甚至居無定所，不懂得什麼叫「循規蹈矩」或「一步一腳印」。

這樣的風格，哪能適應官僚體系呢？李白努力地推薦自己，卻始終被阻擋在官僚體系門外。他在塞外出生、在非主流的國度長大，自信本來就很薄弱了；長年被拒絕、遣散和流放，面對滅頂式的挫折，更變成一個憂憤的孤臣孽子。

最後煎熬到絕望了，拋開夢想，向上帝尋求安慰。天上的光芒開始照耀，激發出驚人的爆發力。大鵬在瞬間扶風而起，超越所有的障礙和挫折；吐一口氣，化成強烈的生機和力量。

身為工作母機，杜甫替「積極」和「弘毅」代言。用寫實而悲憫的眼光，終身為國家設想，為同胞奔走。而李白是大鵬、是永遠的年輕人，用浪漫主義的熱情，擁抱整個世界。他追求理想的人生，希望充分地做事、立功和享受。


★　永遠的年輕人

　　年輕人的個性單純，「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雖然充滿自我表現的主觀色彩，卻天真而光明磊落；雖然希望充分地做事、立功和享受，卻不願意用狹隘或卑鄙的手段來達到目的。

由於想法和生活都很單純，李白懵懵懂懂地認識造物主，用祂的眼光來俯瞰世界。造物主看大不看小，看遠不看近。李白登高望遠，和宇宙萬物互動，眼光只能用「遼闊」來形容。他瞭解生命能延續到永恆，而名利不過是一陣煙霧罷了，因此追求自由和永恆的價值，不肯適應禮法或規則，不願意與惡勢力妥協。

﹡《下终南山过斛斯山人宿置酒》
「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
相攜及田家，童稚開荊扉。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
歡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揮。長歌吟松風，曲盡河星稀。
我醉君復樂，陶然共忘機。」

（白話譯文）
「李白不願意討好權貴，在長安被人毀謗，心裡越來越沈重。
某一天爬完終南山，與月亮一道去隱士家裡。
披著像流水傾注的月華下山，走在漸漸沈浸到暮色裡的綠色小路上。
進入木門，跟童子、綠竹和青蘿打招呼。
與隱士在松樹下喝喝酒、聊聊天，與涼風唱和唱和，跟星星眨眨眼睛。
忘掉勾心鬥角，讓沈甸甸的陰霾消退，真是輕鬆愉快啊。
雖然月明星稀了，仍然精神抖擻。」

﹡「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清醒的時候一同歡樂，喝醉之後各自分散。朋友交往不必拖泥帶水，現在暫時分開，將來還會在遙遠的天邊相見。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
我是楚國的狂人，唱歌嘲笑緊張兮兮的孔丘。

﹡李白認為人人生而平等，對待擁有萬乘兵車的天子，就像同僚或朋友一樣。那些王公大臣，更不會放在眼裡。
「戲萬乘若僚友，視儔列如草芥。」


★　呈現奔騰的精神和才華

　　李白是盛唐氣象的代表，把吞吐宇宙的豪氣投射到自然景物。這些詩文站在群山之巔，俯瞰大江大河，未必呈現視覺上的真實，卻呈現他的精神世界。奔騰不息的江河和瀑布，全都象徵他的生命力、精神和才華。

﹡「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
黃雲萬里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西嶽崢嶸何壯哉！黃河如絲天際來。
黃河萬里觸山動，盤渦轂ㄍㄨ轉秦地雷。」

（白話譯文）
「黃河像絲線一樣流過來，到達西嶽華山，變得那樣壯觀。
萬里江河被崢嶸的山峰阻擋，出現湍急的漩渦。
在雷聲一樣的咆哮中，轉動秦國大地。」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挂前川。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白話譯文）
「太陽照耀著香爐峰，紫色的雲煙騰升。瀑布像一條大河，垂掛在山前。
從三千尺的空中直直落下，難道是九天之上的銀河，傾瀉到人間？」

★　抒發濃烈的感情

　　大山大水不僅呈現李白的生命力，也呈現內在世界。大鵬心裡的小孩多奔放啊，從大喜到大悲，在在讓人震撼。

﹡「西上太白峰，夕陽窮登攀。
太白與我語，為我開天關。
願乘冷風去，直出浮雲間。
舉手可近月，前行若無山。
一別武功去，何時復更還？」

（白話譯文）
「從西邊攀登太白峰，在夕陽殘照裡奮力登上峰頂。
太白星傾訴衷情，願意打開通向天界的門戶。
盼望搭乘涼風穿過雲層，馳騁在這個開闊而光明的世界。
但是離開武功山，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還得留在人間啊，渴望有一天能發揮才華。」

﹡「天上白玉原，五樓十二城。
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在遼闊的白玉平原上，有五棟樓、十二座城市。
成年那天仙人摸摸頭，把長生傳遞給我。

﹡「我欲攀龍見明主，雷公砰訇（ㄏㄨㄥ）震天鼓。」
騎上猛龍去天庭陳述冤屈，雷公敲響天鼓，砰轟轟鼓聲震耳。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
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

（白話譯文）
「在一個繁華的時代、繁華的季節和地區，兩位灑脫的詩人互相道別。在煙霧迷濛、春花燦爛的三月，孟浩然乘船東下揚州。小舟漸去漸遠，只看到茫茫的江水在天邊奔流。李白的情意彷彿穿越時空，追隨小舟前往那個繁華的都會。」

﹡送韋八回長安，情緒像狂風吹拂，一顆心用光速往長安飆過去，掛在大樹上。
「客從長安來，還歸長安去。
狂風吹我心，西掛咸陽（長安）樹。
此情不可道，此別何時遇？
望望不見君，連山起煙霧。」

﹡王昌齡和李白一樣傲岸不羈，因此遭遇也坎坷極了，經常被貶謫、流放。李白在離開長安幾年之後來到揚州，聽說王昌齡被貶謫到夜郎，為他感到忿忿不平。
「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
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

（白話譯文）
「楊花漫天飄零，快要落盡了；杜鵑鳥不住地啼叫。
聽說龍標要跋涉一條條窮山惡水，貶謫到夜郎。
暮春時節，景色為什麼這樣蕭瑟？
把憂愁寄託給月亮，在寒風中陪你到夜郎西邊。」


★　不懂得什麼叫含蓄

　　胡氣勃勃，單純到天真的地步，「年輕人」不懂得什麼叫「含蓄」（客氣）。自我表現的主觀色彩，運用大膽的誇張和幻想，甚至藉助神話，讓感情和語言風格像黃河之水，從天邊排山倒海地奔騰到人間。

﹡極度誇張的比喻，帶來最高的真實：
「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
白髮三千丈，因為憂愁就是這麼長。

﹡海神颳起狂風，之後掀起雪花一樣的巨浪，把錢塘潮的澎湃，渲染上神話傳說：
「海神東過惡風回，浪打天門石壁開。
浙江八月何如此，濤如連山噴雪來。」

﹡河南洛陽橋，南邊那棟酒樓是衝著他開設的。
「憶昔洛陽董槽丘，為余天津橋南造酒樓。」

﹡安徽宣城，紀老爹的老春是衝著他釀造的。
「紀叟ㄙㄡˇ黃泉裡，還應釀老春。
夜台無李白，沽酒與何人？」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髮弄扁舟。」

（白話譯文）
「棄我逝去的昨天，已經不可挽留。
亂我心緒的今天，多麼叫人煩憂。
長風萬里送來秋雁，面對這情景，可以在高樓酣飲。
你在蓬萊宮校書，文章有建安風骨；我像小謝，詩歌清新雋秀。
都懷抱逸興豪情，想攀登九天摘攬明月。
抽刀砍斷江水，江水奔流更猛；舉杯消除愁緒，愁緒更加濃厚。
人生不能稱心如意，明天披散頭髮，搭乘扁舟去追尋理想吧。」

﹡北方陣陣風雪，帶來良人陣亡的消息。黃河可以捧土來填塞，這悲哀卻沒辦法剪斷。
「黃河捧土尚可塞，北風雨雪恨難裁。」


★　誇張、幻想和神話

　　「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杜甫），把悲愁寄託在豪情壯語之間，這慷慨、遼闊、單純而充滿展望的歌聲一瀉千里，不但把浪漫主義帶上顛峰，也啟迪盛唐的中國人，把他們帶上精神和文學思想的顛峰。

「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韓愈）李白張狂、濃烈（浪漫主義），能超越困難；杜甫穩重、深廣（寫實主義），能包容一切並且在困難裡悲天憫人。

一位升上青天俯瞰大地，讓我們體會造物的胸懷，得到啟發和力量。另一位在滾滾紅塵裡付出關懷，讓我們體會人性的善良，得到多少溫暖。他們都達到人性的極致，共同完成初唐以來的詩歌革命，掃除六朝的奢華遺風，開闢了一條通暢的道路。

李白可說是中國詩壇第一人，唐宋八大家都是他的粉絲；歐陽修（宋）模仿他寫詩，達到維妙維肖的程度。聽聽曾鞏（宋）的讚美吧：

「子之文章，傑立人上（你的文章多麼優秀，高高站在眾人之上）。
地辟天開，雲蒸雨降（開天闢地，雲霧蒸騰，雨水降臨大地）。
播產萬物，瑋麗瑰奇（播種、出產萬物，是那樣瑰麗、神奇）。
大巧自然，人力何施（偉大靈巧而自然，凡人哪能貢獻什麼）？
又如長河，浩浩奔放（又像長江大河，是那樣浩蕩、奔放）。
萬里一瀉，末勢尤壯（萬里傾瀉而下，氣勢在末端格外雄壯）。
大騁闕辭，至於如此（大放厥詞，竟然到達這種境界）。
意氣飄然，發揚俊偉（意氣飄飄然，發展得瀟灑而恢弘）。……
麒麟鳳凰，世豈能拘（像麒麟、像鳳凰，怎能侷促在狹隘的人間）？」……

李白詩歌是盛唐氣象的代表。他是一個永遠的年輕人，心裡那個小孩（赤子之心）富有理想或浪漫色彩，用熱情擁抱整個世界，並且追求理想的人生，希望能充分地做事、立功和享受。雖然屢屢受挫，仍然持守理想或浪漫色彩，不肯妥協或改變。大鵬面對絕望，在瞬間扶風而起，激發出驚人的爆發力，終於實現了本身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