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的侍衛隊裡，蘇武與李陵這兩個同事很談得來。他們都是將門之子，渴望報效國家。

蘇建曾經當過衛青的副將，晚年擔任右北平太守，幾個兒子都選進皇宮侍衛隊，在皇帝身邊實習。哥哥蘇嘉是車隊總監（奉車都尉），弟弟蘇賢是騎兵總監（騎都尉）。蘇武管理馬匹，在四十歲那年接到一項重任：掛名「中郎將」（少將），去匈奴拜訪。


★　替漢朝丟臉

　　兩國的代表正在談判桌上謀求和平呢，副使張勝卻忘掉自己是外交官了，竟然瞞著蘇武，與匈奴的謀反派商量，想劫持單于的母后，締造一個驚聳的功勞。消息走漏，張勝被收押禁見，沒達成敦睦邦交的使命，反倒替漢朝丟臉。

蘇武在事後得到消息，簡直是五內俱焚啊，拔出佩刀想自殺，隨員常惠眼明手快地搶走刀子；這樣的身手，難怪後來能當到右將軍。幾天後衛律去勸降，蘇武抱著向皇帝謝罪的決心，拿刀向胸膛刺過去，傷勢沈重，失去生命的跡象。

塞外的世界講公平、重感情，衛律把蘇武抱住，緊急傳喚醫生。首先在地上挖掘一個大坑，坑底點上小火。這時他已經斷氣了，仍然當成活馬，展開行氣活血的急救。讓他俯臥在坑上，踏著背部，排出許多瘀血，半天之後恢復氣息，撿回一條命，仍然拒絕投降。

漢朝使者參與造反，單于非常生氣，把蘇武關在空窖裡，斷絕食物和飲水。那幾天他竟然靠地上的雪止渴，用羊皮充饑。既然上帝幫助這個勇士活下去，單于就沒有再為難他，只押送到西伯利亞的北海（貝加爾湖）。他放牧山羊，並且挖掘野鼠洞裡的草根，辛苦地過日子。

這批外交官在西元前100年受到牽連，被扣留在外蒙，漢匈談判破裂。第二年又開戰了，李陵被俘虜，既然想法不同，沒打算跟蘇武見面。後來單于打聽到他們之間的友情，要求李陵還是去勸勸吧。
還要為誰效命？

李陵見到老同事，非常感慨：「皇上老了，喜怒無常，人人看不到未來，幾十家大臣無緣無故地滿門抄斬。子卿還要為誰效命呢？」

李陵想起祖父李廣，功勞和勇敢罕見，卻在遙遠的國外自刎，讓多少戰士歎息。李陵也渴望報效國家啊，但全家都被殺了，被逼到窮途末路。

蘇武在塞外幾次自殺殉國，皇帝沒有感念，哥哥弟弟也沒有沾光，反倒由於微不足道的意外而送命。蘇嘉扶著皇帝的車駕下台階，有一次車轅碰到柱子折斷了，竟然貼上「大不敬」的標籤，逼得自殺謝罪。某個太監殺掉駙馬逃亡了，蘇賢追捕不到，只好服毒。

母親受到這些打擊，含恨去世。兩個妹妹擔心被牽連，趕緊閃人（失蹤）。妻子還年輕，看看沒指望了，決定改嫁。家裡只剩下一個男孩，現在下落不明。蘇武如果在國內，不見得能更幸運。


★　堅持奴才主義

　　李陵認為「對上帝效忠」是終極的價值；「是否對某個人效忠」就像「要不要結婚」或「吃不吃某種食物」，各人有自己的斟酌和取捨，不過是細節罷了。

7:23 你們是上帝用重價買來的，不要給人當奴隸。
7:33-34 結婚的人掛慮世上的事，也就是怎樣取悅自己的妻子，難免會分心。
8:6 我們只有一位上帝，就是萬物的創造者。耶穌基督創造了萬物，我們都藉著他存在，也為他存在。
8:7然而並不是人人都瞭解這件事，有些人…總覺得這這食物祭拜過偶像，他們的良心原本就軟弱，吃下去更感覺被污染了。
8:8 實際上，食物不能影響或改善我們跟上帝的關係，吃這些不會被污染，不吃也不會進步。

蘇武卻認為，生命和前途都握在皇帝手裡。「我父子沒有一點才德或功績，全靠皇上栽培，才能與大臣和將軍站在一起。君王就像父親，為他效忠並且肝腦塗地，哪會感到遺憾呢？」更重要的是，他不能投降啊。只要堅持下去，總有一天能回國看看，當初哥哥和弟弟究竟是怎麼回事，會不會另有隱情呢？

兩個老朋友喝了幾天酒，李陵說：「子卿，再聽我講一句話吧。」蘇武不想聽：「如果大王一定要蘇武投降，就讓我死在你面前！」李陵長歎：「你真是義士，我和衛律的罪過上通於天！」


★　看管放鬆

　　李陵站起來告辭，淚水把衣衿打濕了；請妻子（匈奴公主）出面，送去牛羊幾十頭。蘇武能體會他的苦衷，兩個人繼續來往，也保持一份敦厚的友情。

單于把右賢王的女兒紅嬡公主公主嫁給蘇武，看管漸漸寬鬆起來，允許他們從北海遷到民勤（河西走廊東部的綠洲），隨員也回到身邊。

十二年後，李陵通報武帝去世的消息；這表示當年的滅門已經結案，再也不可能找出真相了。蘇武每天早晚對著南方嚎啕，長達幾個月之久，有時候甚至吐血。


★　在大漠告別

　　昭帝登基，用和親政策代替戰爭，單于早就想這麼做了，兩國的關係立刻緩和下來。漢朝使者來到塞外，要求釋放蘇武一行人。單于裝糊塗，說他早就死了。常惠在半夜買通守衛，秘密地與使者見面，教他們「鴻雁傳書」的計策。單于的個性蠻憨厚，對這個說法信以為真，因此老老實實地把蘇武交還。

蘇武要回國了，李陵準備酒席為他祝賀，感慨之餘填了一首詞，站起來邊唱邊跳，兩個人淚流滿面地訣別。

「徑萬裡兮度沙幕，為君將兮奮匈奴。
路窮絕兮矢刃摧，士眾滅兮名已聵。
老母已死，雖欲報恩將安歸！」

一千多年之後，南宋辛棄疾看到李陵的無奈，心裡也產生一陣翻攪：
「將軍百戰聲名裂，向河梁回頭萬裡，故人長絕！
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
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共我，醉明月？」


★　趕不上通膨指數

　　蘇武出使的時候才四十歲，正處在人生的顛峰，頭上戴冠，腰間配劍，準備有一番作為。十九年之後回到長安，鬍鬚和頭髮全白了。許多居民站出來迎接，看見他拿著那根光禿禿的旌節，都稱讚他是大丈夫。

蘇武回國後，為李陵講了幾句公道話，沒有受到責備或懲罰，但從此默默無聞。昭帝任命他擔任「典屬國」，這個官職很普通，負責與外國人聯絡。當年擔任都尉，每個月俸祿有一千四百石糧食。典屬國的俸祿是兩千一百石，還趕不上這些年的通膨物價。

除了薪餉之外，又賞賜銀錢兩百萬、田地兩頃和住宅一處，這些只不過聊備一格罷了。在隨員當中，常惠、徐聖和趙終根都任命為皇帝侍衛官，每人賞賜布帛兩百匹；其餘六個人年紀大了，每人賞賜銀錢十萬，退休回家。──這就是賣命十九年的酬勞。燕王公開表示欠公平，沒人理會。

李陵與蘇武通信，認為實在太不公平了，應該封侯並且劃分土地啊。從古到今沒聽過這麼慘烈的事蹟，連蠻族都佩服。當初為什麼不肯留下來呢，單于多麼重視你，希望聽取你的意見，派你負責重要的職務。

李陵在講公平、重感情的塞外，心情暢快多了。他熱情洋溢地說：「蒙你不棄，從遠方回信，提供安慰和教誨，簡直比骨肉還親近。我經常在風裡懷念故人，知心的朋友是多麼可貴啊。」
「人之相知，貴相知心。」
「望風懷想，能不依依！」


★　經不起宦海浮沈

　　回國第二年，上官桀和桑弘羊發動政變，想廢除昭帝，擁立燕王。政變很快就失敗了，蘇武的兒子蘇元被牽連並且處死。蘇武與這些人是朋友，差點也被牽連，靠大臣的求情免於一死，卻解除典屬國的官職。

後來經過調查，證明蘇武是無辜的。幾年後事情淡化，表面上恢復典屬國的官職，實際上只擔任「祭酒」，管理祭祀、宴會這些。蘇武是熱血男兒，卻得不到賞識或回饋。等候十九年，還沒機會報效國家，就註定關進閒差裡混日子；從政生涯還來不及開始，就形同結束了。

宦海沉浮經不起哪，既然沒機會發揮，乾脆辭職回到家鄉杜陵（陝西西安附近），靠手藝做點小買賣吧。兩百萬賞賜分送給親戚朋友，沒留下一點餘財。家裡只剩下他一個人，可以說是晚境淒涼。據說連當局也看不下去了，派遣使者去匈奴，把塞外出生的兒子蘇通國接到杜陵。

某個陰雨的秋天，有個行色匆匆的年輕胡人，悄悄遞過來一張布條，又匆匆走了。蘇武招呼完客人，從懷裡掏出布條，用昏花的眼睛努力辨認出這些：「先父李陵，六月在姑居水病逝」。他沉默了一會兒，喉嚨裡呼嚕幾聲，流下兩行清淚。

這個布條的場景，是某部小說幻想出來的，相當有真實感吧？兩千年了，小說、戲劇和歌曲都頌揚蘇武的堅持，但這份堅持又得到什麼共鳴呢？唐朝詩人溫庭筠知道蘇武牧羊的完整版（真實版），感到無限遺憾：

「蘇武魂銷漢使前，古祠高廟兩茫然。……
茂陵不見封侯印，空向秋波哭逝川。」


★　人生還沒開始，就宣告結束

　　接下使者的任務，蘇武就準備將生死置之度外了。但是他得到什麼呢？武帝已經去世，現任皇帝也沒發下封侯的印書。蘇武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要，但是他的人生還沒開始，就宣告結束。古老的廟宇和樹木也感到一陣茫然，只能對著秋意濃厚的江水，哀悼逝去的歲月。


哥林多前書提醒我們：
7:23 你們是上帝用重價買來的，不要給人當奴隸。
8:6 我們只有一位上帝，就是萬物的創造者。耶穌基督創造了萬物，我們都藉著他存在，也為他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