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3）


★　頭一次遭遇戰

　　李陵在浚稽山，遇到單于率領的三萬主力軍團，展開一場沒人忍心看下去的血戰。面對兵力六倍的敵軍，被層層包圍住了，李陵卻很鎮定。把部隊集結在在兩山之間，駐紮下來，與敵人對壘。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沒有營寨，就用運糧大車圍成一個車陣，充當臨時營寨，在四周佈防。李陵親自率領精銳戰士，在營外列陣迎敵。你知道什麼叫「嚴陣以待」嗎？前排戰士拿盾牌和長戟；弓箭手則拿著弓弩，暗暗地埋伏在後排。

匈奴是戰略高手，但這支部隊少得可憐嘛，把它一次解決掉吧！懶得制訂複雜的戰略，也不必走迂迴路線了，直接撲向營前陣地。果然，肉搏才開始，前排戰士就露出一副不能勝任的表情，逐漸退後。匈奴軍團以為快「完工」了，不客氣地展開追擊。

這時，後排戰士忽然從戰壕裡站起來，千弩齊發。一堆匈奴戰士還沒看清楚是怎麼回事，就應聲倒在地上。這強弓勁弩真恐怖啊，匈奴死傷狼籍，互相推擠踐踏，怎樣都頂不住了，只好退回山上。漢軍在後面追擊，頭一次遭遇戰就殺死幾千人。

★　神鬼認證，見招拆招

　　怎麼會這樣？單于非常詫異，趕緊呼喚附近的騎兵。四面八方湧來八萬人，再一次發動攻擊。李陵部隊是孤軍，決定邊退邊戰，往南方挪移。

許多士兵掛彩了，但士氣沒有鬆懈。李陵下令：「受傷一次的人戰鬥下去，受傷兩次的駕車，受傷三次的搭車。」這支疲憊的部隊不是超人，卻像「神鬼認證」那位情報員，用意志力讓騎兵驚駭。第二天開砲，殺死三千多人，並且衝破包圍圈。打不死的「神鬼認證」繼續往南走。

五天之後，到達一片葦草茂盛的沼澤地帶。單于很聰明，立刻順風縱火，這下子漢軍死定了。但是李陵像那位情報員，有打不死的意志、超級電腦的聰明，能見招拆招、克服最強悍的敵人。他搶先從內圈放火，清除周圍的葦草，燒出一條通路。打不死的「神鬼認證」繼續往南走。

最後退到丘陵地帶，單于站在南山（制高點）上眺望全局，認為這回贏定了。太子率領騎兵衝下山，發動攻擊。神鬼認證部隊卻在樹林裡設置埋伏，又消滅幾千個敵人。既然單于在山上指揮，構成一個明顯的目標，就用連弩遙射。箭如雨下。單于沒碰過這種對手，心裡產生一陣慌亂，乾脆放棄制高點，狂奔到山下去逃命。這一天交戰幾個回合，漢軍再殺敵兩千人。

這時，即使「神鬼認證」也沒輒了。面對十幾倍的敵人，邊打邊跑好些天，弓箭耗光，糧食只剩下殘餘的存底。


★　單于想撤退

　　另一邊，單于被打得一點脾氣也沒有了。數量十六倍的精銳騎兵，連續拼搏八天，損失一萬多人，為什麼拿不下這一小撮步兵？他們充滿鬥志、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一定是漢朝最精銳的部隊。難道是魔鬼終結者或機器戰警嗎？日夜引誘我們往南邊挪移，掉進漢軍的伏擊圈。單于簡直是絕望了──根本不可能戰勝，而且邊境就在眼前，乾脆收兵回去吧。

這太丟人了，幹部幾乎要抓狂，紛紛嚷嚷起來：「堂堂的單于，親自率領幾萬個精銳騎兵，如果在幾千個步兵面前低頭，會造成最大的笑話！將來怎麼指揮屬國、怎麼面對漢朝？在山谷、樹林都不能取勝，前面就是平地了。如果到那裡還打不贏，再掉頭逃走嘛！」

李陵盡心盡力，在上帝眼中已經獲勝，沒必要再煎熬下去。漢軍中有個人叫管敢，跑去投奔匈奴，洩漏了神鬼認證的底細：不過是一支孤軍，根本沒有後援或埋伏，弓箭和食物也快要耗盡。只有李將軍與韓延年的部下各八百人，武裝還算齊全。

原來是這樣！單于出現亢奮狀態，幾乎從馬背上彈跳到空中。他命令全軍發動總攻擊，從左右兩邊越過神鬼認證部隊，截住退路。一票人狂喊著：「李陵、韓延年，趕快投降！」這聲浪真澎湃呀，但李陵比他們更堅定。打不死的神鬼認證部隊，再一次衝破包圍，繼續向南退後，進入一個峽谷。

單于親自率領匈奴兵團佔據山頭，堵住谷口，截斷通往邊境的歸路。他們黑壓壓地佈滿山頂，箭簇遮天蔽日地降落，巨石也紛紛砸下來，一些戰士陣亡了。

一個傲視古今中外的戰將，雖然能感動部下，締造戰爭史（不，人類史）上的奇蹟，卻無緣無故被武帝拋棄了。這支孤軍在邊疆浴血奮戰，武帝卻在皇宮裡等著他戰死。你能想像嗎，李陵彈盡糧絕，在峽谷中看到壘石滾滾落下，箭簇迎面飛來，是怎樣的心情。這就是李耳辭職閃人的原因，在黑暗的環境裡爭取發光發熱，只不過被冤枉、被踐踏罷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　天地震怒，讓騎兵驚駭

　　李陵沒有猶疑，率領殘部繼續血戰，一天當中射出五十萬隻箭。離邊境（起點居沿海）只剩下一百多里路了，但是箭弩和糧食已經耗光，刀槍也折斷了，決定拋棄車輛，全體向南方徒步；走路不方便的人，互相攙扶著前進。沒武器怎麼辦呢？戰士砍下車軸當武器，文職人員也拿起刻字的短刀，加入戰鬥行列。

最後那天，原野上佈滿死傷的戰士。剩下一千人，全都生病或受傷了，連兵器都提不動。聽到李陵振臂一呼，卻打起精神，揮刀（不，揮動著車軸或刻字刀）向敵人砍去。有些人血流滿臉，沒有武器，連頭盔都遺失了，仍然撐起空弦，迎向亮晃晃的利刃，一邊呼喊，一邊衝到最前方。

上帝看到這些「神鬼認證」，也落淚了。天地震怒，傷兵吞下血淚，一拐一拐地往前奔，發出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那是上帝的力量，撲頭蓋臉地罩過來，匈奴騎兵驚駭極了，全速掉頭逃走。

李陵在黃昏換上便衣，獨自走出大營，看看能不能僥倖地劫持單于。他到處觀察形勢，確定谷口遍布敵兵，已經重重封鎖了。幾小時後回到營帳，嘆口氣告訴隨從：「如果每個人再有幾十支箭，就足夠逃脫了。現在武器用光，我們已經失敗了。與其等到天亮之後被擒，不如各自逃命吧，希望有人能逃回去向天子報信。」

軍吏勸他逃走，即使被俘虜，也要想辦法回去啊。這回威震匈奴，消滅一萬多人，鐵定會得到獎勵，李陵搖搖頭。距離邊境只剩下一百多里路，不過是步行一天的距離，但是始終等不到支援部隊，而且顯然也不必再等下去了。皇帝分明要讓他死在大漠裡，怎能容許他逃回去呢？「我不犧牲，沒人會認為我是壯士。」（「吾不死，非壯士也。」）

他下令將旌旗全部砍倒，與貴重物品一道埋進地下；每人帶兩升乾糧、一片冰（飲水），向四面八方衝出去，分散敵軍的注意力。現在是半夜，戰鼓已經破掉、敲不響了，只好用口頭叫醒將士，。


★　吸引注意，讓部下逃脫

　　李陵與麾下的悍將韓延年跨上馬，率領十幾名隨從，吸引匈奴的注意力，讓部屬能逃脫。匈奴發現神鬼認證頭子衝出來，情緒沸騰到頂點，幾千名騎兵一窩蜂地追逐他們，塵沙蔽天，箭如雨下，韓延年很快就殉職了。那些騎兵盯牢「神鬼認證」將領，沒心情去監控或追擊其它人了。


大漠流沙，草原長風，神鬼認證戰將拼搏到最後一刻，終於浸泡在血色的晨曦裡。身上只有短兵器，又何必肉搏呢，決定向單于投降：「沒臉去跟陛下報告了！」匈奴兵團出現一陣騷動，全部湧向李陵。殘餘的四百多人趁這個空檔分散開來，全部達陣（逃到邊塞）。


★　英雄 怎能束手就縛？

　　陰慘慘的影子，籠罩著整個家族。以李陵的家世和個性，雖然是個英雄，卻永遠得不到發揮的機會。在這種狀況下，一般人都會認命，忘掉理想和抱負，沈默而穩當地走到最後。

但他是英雄，怎能束手就縛呢？李陵不服氣啊，背負著沈甸甸的光榮與夢想，懷著一股憂憤，與命運（不公道甚至殘酷的制度）搏鬥。他不要命地表現，年紀輕輕就嶄露頭角，想爭取一個機會。這哪是爭強好勝（急躁、愛出頭）呢，只希望用行動表達心裡的熱忱，為家族、為自己爭一口氣。

在不公平的前提下，總算爭取到一個不算是機會的機會。沒配備、沒後援、沒同僚、沒掩護，卻用英雄的表現，震嚇了優勢兵力的敵人。五千個步兵面對八萬騎兵，冷兵器時代（不，人類史上）最牛、最經典、最不可思議的一場戰鬥發生了。那些將士驚天地、泣鬼神，是怎樣的英雄！翻開古今中外的戰爭史，只有斯巴達人的「溫泉關戰役」可以媲美。


★　白白送死，不如找機會建功

　　李信追擊燕國，李廣回馬挽弓，李敢衝進騎兵陣，李陵讓單于沒脾氣……。這個家族用不怕死的情懷，世世代代寫下歷史。

奮鬥到最後一滴血，決定認輸，是懦弱還是務實呢？在奴才思想的字典裡，這叫「叛國」或「辜負國家」；在人本思想的字典裡，這叫「光榮投降」。李陵不怕死，否則早就投降了，又何必在刀光劍影當中苦戰十天呢？但這頭小老虎是古代的現代人，雖然被逼上死路，卻拒絕沒尊嚴、沒發揮、不明不白地送死。他重視人的價值，決定留住寶貴的生命，找機會說服、挾持或刺殺單于，繼續為同胞發揮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