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語坐在當年傅子陽的座位﹐憶起那年的自己也一樣坐在這裡﹐為更接近傅子陽一點了而暗自欣喜。

那個時候的她啊﹐在傅子陽面前害羞到抬不起頭來的樣子﹐應該一點也不可愛吧。

回神以後﹐她才看見黑板上掛著一副風景畫﹐子語站起來﹐雙手背在身後環視教室﹐發現了被折疊起來擺在角落里的幾個畫架和桌上的畫具。

看來是繪畫社在假期時候用這教室來進行集訓。

子語看著畫﹐思緒回到那年﹐繪畫這件事再次進入自己生命的那一天。

「繪畫社?」

和子語互望一眼﹐堇心不敢置信地再問一次。

『沒錯。』傅芷伶笑了笑﹐揚揚手上的社團申請表格﹐『學校規定﹐每個學生都得參加至少一個﹑最多兩個課外活動﹐可是我手上收回來的表格﹐康子語那份卻是空的﹐既然她沒有自願參加的社團﹐那就只好我擅自決定咯。』

休息時間的教師辦公室﹐週圍亂哄哄的都是人聲﹐子語和堇心並肩站著。

「老師﹐她的情況特殊﹐可不可以不參加社團? 」堇心看看低垂著頭的子語﹐代她發問。

『情況特殊﹐指的是不說話這件事嗎? 』

她始終帶著高深莫測的笑﹐堇心和子語這時才明白﹐她已經做過功課準備萬全﹐才叫她們來見她的。

「既然老師知道她的情況﹐為什麼不能通融? 」堇心忿忿不平地說。

『她不是不能說話﹐是不要說話﹐不是不能參加﹐是不要參加。』傅芷伶靠在椅背上﹐抬頭來回看著子語和菫心。『我怎麼通融? 』

「初中三年的班導師都沒有強迫子語參加任何社團和活動﹐她們都知道子語的難處﹐也願意幫忙向其他老師說明子語的情況…」

再一次﹐傅芷伶打斷了堇心的話﹐問出一個堇心完全沒辦法回答的問題。

『何堇心﹐妳真的確定﹐那些老師是在幫助她嗎?』

堇心愣了幾秒鐘﹐抿起唇﹐終於把她向來堅定的視線從傅芷伶臉上移開﹐其實那些所謂的‘通融’ ﹐ 只是過去的那些老師不想花時間在子語身上最好的籍口﹐她很清楚﹐子語也很明白﹐只是大家都不選擇坦白。

『那只是她個人個性的問題﹐不是天生殘障﹐所以她必須參加社團。』

菫心無言以對﹐只好淨望著子語﹐而她看著傅芷伶﹐乖順地點點頭﹐眼神有些受傷。

『希望妳們明白﹐這是學校的校規﹐也是我的堅持。』也許意識到眼前的兩個小女生被自己嚴厲的樣子嚇到了﹐傅芷伶放軟了語氣。

自從發現班上有個不說話的學生﹐到打聽到那學生的失語症﹐她身為班導﹐必須想個辦法解決﹐她不能讓子語這樣下去﹐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一直依賴著何堇心﹐將來總有一天﹐這孩子必須獨自生活下去﹐那個時候﹐她要怎麼面對這個世界?

她調查之後發現﹐子語在小時候曾經學過繪畫﹐卻在十一歲那年放下畫筆﹐再也沒去過繪畫班。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她想通過曾經熟悉的繪畫﹐能讓子語找到一些學校生活的樂趣。

『回去把表格填好﹐明天交回來給我﹐知道嗎?』傅芷伶站起來﹐把表格遞到子語面前﹐她怯怯地點頭接過。

希望子語會慢慢打開心扉﹐重新學會如何和別人相處﹐然後…

傅芷伶望著她和堇心離開的背影﹐真心這樣想著。

然後總有一天﹐開口說話。

「子語﹐妳打算怎麼辦?」

回教室的路上﹐堇心擔憂地看看子語面無表情的側臉﹐初中三年﹐子語從沒參加過任何社團活動﹐她能適應嗎?

意識到堇心擔心自己的情緒﹐子語朝她笑了笑﹐從口袋里拿出隨身攜帶的小筆記本﹐抽出夾在中間的藍筆﹐快速地在上面寫字。

老師都這麼說了﹐當然參加。

「妳確定嗎?」堇心接過她遞過來的筆記本﹐訝異著她的乾脆﹐圓睜著眼。

她慎重地點點頭﹐把筆記本拿回來握在手裡﹐望著走廊外的天空。

她知道自己必須獨立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一直依賴著堇心﹐她當然希望能夠和堇心永遠不分開﹐當永遠的好朋友﹐然而她並不天真﹐她曉得總有一天﹐她們會分開﹐會有各自要面對的生活和未來﹐到時候再學習獨立這件事就太晚了。

繪畫啊﹐自己曾經很喜歡很喜歡的繪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