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IDE [六十一]
邊站在陽臺上抽菸﹐以風邊看著自己的數位相機裡的照片﹐一張接著一張﹐他想像天晴說的一樣﹐在那些笑容里找到快樂的因子。
只是這一次﹐那些笑臉似乎起不了作用﹐他再也無法從中感受到一絲絲幸福感受。
在馬路上失去的聽覺﹐在天晴不顧危險奔回他身邊以後﹐居然奇跡般地回來了﹐仿彿那一分鐘無聲的世界﹐只是一場夢﹐一場噩夢。
「造成失去聽覺的原因有很多種﹐最普遍的當然還是因為職業造成的聽力傷害﹐譬如說工廠里的技工﹐建築工人等等﹐常常承受噪音的侵襲﹐聽力老化得很快。」
年過半百的林醫生和藹地緩緩說著﹐沉穩的語調聽在以風耳里﹐格外清晰。
沒有開燈的診療室﹐傍晚橘黃色的光芒從百葉窗外照射進來﹐照在林醫生的桌子上﹐他接著說了幾個疾病名詞﹐中耳積水﹑嚴重耳垢栓塞﹑嚴重鼻子過敏或是鼻竇炎等等﹐都會引起暫時性失聰。
「至於張先生﹐你的病因或許就是因為你的職業關係﹐那些音響設備﹐和常常身處在很大聲響的空間裡面有關係﹐當然﹐長時間聽MP3也是其中一個因素。」
聽到這裡﹐以風想起自己總是在閒暇的時間就戴上耳機聽音樂的習慣。
「其實每聽1小時﹐就應該休息10分鐘﹐當然最好是不要長時間聽﹐正確的聽MP3﹐才能保護自己的聽力﹐否則可能會造成永久性聽力喪失。」
林醫生看著以風﹐剛剛檢查的結果還不能確定他的病因究竟是什麼﹐只能把這些可能性都告訴他﹐好讓他有點心理準備。
「還有就是﹐壓力過大也是其中一種病因。」林醫生翻開一些資料給他們看﹐「少數人會因為精神壓力導致暫時性失聰﹐這種病因通常檢查不出什麼結果來﹐只能靠病患自己慢慢學會釋放壓力。」
『林叔﹐那到底以風的病因是什麼呢?』天晴有點著急地問﹐她一進診療室就把剛剛以風聽不見的事告訴林醫生﹐直到現在﹐他都沒有給她答案。
「天晴﹐別急﹐目前還不能確定﹐只能等剛剛做的腦波檢查報告出來﹐才能很明確地告訴你們。」林醫生微笑著﹐安撫著她的情緒。
『醫生。』以風開了口﹐雙手緊緊地握著﹐他知道還有一種可能性﹐林醫生並沒有說出來﹐『我上網查過﹐嚴重頭痛頭暈和耳鳴﹐也會造成暫時性失聰﹐就像我剛剛一樣﹐而暫時性失聰的原因﹐應該還有一個。』
天晴訝異地看著他﹐林醫生緩緩收起笑容﹐順手再翻開一個文件﹐遞給他。
「你說得沒錯﹐暫時性失聰的原因﹐可能是腦瘤﹐或是﹐聽神經瘤。」
他重重的呼出一口煙﹐想借此把充斥在胸口的鬱悶一起呼出來。
不管是什麼病因﹐其實他都不在乎﹐他只擔心如果真的再也聽不見﹐該怎麼唱歌﹐怎麼繼續彈琴?
「我回來了。」天晴邊打開大門﹐邊喊著﹐以風從陽臺探頭進來﹐看見她提著他們的晚餐﹐朝他晃晃。
他笑笑捻熄了菸﹐在天晴把晚餐放到餐桌上的同時﹐他走到廚房去把碗筷拿出來﹐天晴看著他走進廚房的身影﹐沉默不語。
餐桌上﹐他們並沒有太多的交談﹐以風抬眼看看對面異常安靜﹐有一口沒一口吃著晚餐的天晴﹐他拿起自己擺在桌邊的相機給她看。
「這是我在日本買的﹐被妳傳染了﹐盡是拍別人的笑臉。」
天晴接過﹐打開電源一一看著那些照片﹐隨著越來越多的笑臉出現﹐她也忍不住微揚嘴角﹐以風看著她﹐沒有說話。
『這是?』
以風探頭看看她遞過來的相機﹐照片里是那滿是皺紋﹑緊緊相握的手﹐「那是在日本一個民風淳朴的小村子里﹐堅強勇敢﹑相依相伴的一對老人家。」
於是他告訴她﹐關於與那一對老人的相遇﹐和那不畏世人嘲笑的目光﹐堅持牽手走完最後一段路的兩個老人的故事。
「好勇敢喔。」聽完﹐她感嘆地說著﹐以風望望她﹐笑著點頭。
她卻在看見他笑容的那一剎那安靜下來﹐只是凝望著他﹐看著他的笑﹐從嘴邊慢慢褪去。
『怎麼了?』他奇怪地回望著她。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故作堅強了?」
天晴很清楚﹐以風心裡一定很彷徨無助﹐畢竟失聰對作為歌手的他來說﹐是很殘忍﹑很殘忍的一件事。
但是離開診所以後﹐他卻不斷地強打起精神﹐在她面前比以前說更多的話﹐笑得更多﹐她明白﹐那是因為他不願在人前展露他脆弱的一面﹐他的成長背景造成他不輕易示弱的性格。
「你可以生氣﹐可以埋怨﹐可以懦弱﹐更可以大哭一場﹐就是不要再讓我看見你故作堅強的笑容了。」天晴說著說著﹐一股熱流沖上鼻頭﹐熱了眼眶﹐「以風﹐最害怕擔憂的人其實是你自己﹐不是嗎?」
以風深深凝望她﹐她眼眶里的眼淚在燈光照耀之下﹐一閃一閃的﹐和落地窗外那一片黑暗天空里的星星一樣﹐一閃一閃的。
「雖然林醫生說照初步的檢查來看﹐腦瘤的機率很小﹐但也還是有那個可能性存在﹐如果真的是這樣﹐那PRIDE怎麼辦? 你怎麼辦?」
他沒有回答﹐只是凝視天晴忽然愣了一下﹐仿彿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然後擦掉眼淚﹐開始叨唸起來的樣子。
「不過我們還是要保持樂觀﹐要相信結果會是好的﹐一定會是好的。」
她到底在說什麼啊? 一下叫他不要故作堅強﹐一下又要他保持樂觀﹐他右手撐起下巴﹐看著她開始語無倫次﹐他嘴邊的微笑漸漸擴大﹐一直壓在心裡的那鬱悶似乎正在慢慢散去。
他沒有在故作堅強﹐其實他非常恐懼﹑擔心得不得了﹐他知道自己有懦弱的權利﹐只是啊…
「所以從現在開始﹐你不可以再聽MP3了﹐還有要找時間多休息﹐儘量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或許可以改善一點症狀。」
只是啊﹐眼前的這個女人在出了診所以後﹐比他這個當事人更加悶悶不樂﹐緊皺著眉頭又異常安靜﹐看見她為他擔憂的樣子﹐他就覺得自己沒有自怨自艾的理由。
『妳說對了﹐最害怕的人是我自己。』
以風忽然伸長了左手﹐按在天晴頭上﹐她倏地閉上了嘴﹐睜著清亮的眸子。
『可是為什麼最擔心的人﹐不是我自己﹐而是妳啊?』
上一篇:PRIDE [六十]
下一篇:PRIDE [六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