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08-01 14:53:41阿紫

第一支煙(2)

每當台北的微風開始有了溫度,走幾步路,從自己不香的汗水中,我總能聞到自己那年在對岸的美麗島嶼,所抽的第一支煙味。

那是阿寶來澎湖看我時,走後忘了留在寢室床上的。忘了是那個牌子,只記得封面是淡藍和白色的淡煙,阿寶還沒走的前幾晚,我們坐在面對觀音亭海邊的涼椅上靜默,我看著他吞雲吐霧,在那團團白煙中,精神壓力幾近崩潰的我,想像著自己可以乘坐其上,就這麼飄離這利口傷人的地獄,於是,我跟他說,我也要抽,教我抽吧!

剛跟阿寶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便不准他抽煙,對他的煙,其實我並沒有特別想阻止抽的這個行為,很虛榮地,只是想藉由叫他戒煙的舉動,來證明自己在他心中的重要性,那表示,我可以重要到把長久伴隨他的習性給改了;另一方面,我又捨不得他真的戒了,因為,叨根煙是白馬王子必備,因為,有一根煙,代表這男子不是完全迎合世俗正途而有自己想法的抗爭,還沒在一起時,偶爾聽聞這個學長夜晚坐在百年樓前抽煙,那圖像曾讓我心動些許...那段時間,他跟我說,他真的沒抽了,然後,我又說,也不准你喝酒。

可在澎湖的那晚,我想抽煙也想喝酒,他在我強求下教我如何吸吐,其實我不敢真的大口地吸,我只是希望,這種儀式性的藉煙消愁,可以讓我暫時遠離那些可怕的耳語,流轉的謊言,卻又如此真實的世界。

阿寶走後,煙忘了帶走,我便常在大伙兒入寢,澎青最後一盞燈也熄了後,一個人,帶著這包煙,對大海吐出我的委曲,對一切都無望的心情,白天,我是一個做事的機器,面對鄙視不屑的眼神,我也是機器,無喜無怒,但我的心不是機器,每麻木一次,就裂傷一寸,只有在夜晚時,在那曾負載我過去美好時光的大海前,我可以藉由這根短短的尼古丁與美好接軌,與平靜和安慰接軌,與阿寶接軌,然後,流淚流至沒有眼淚的那刻,再回到寢室麻醉入眠。

很想回家,但在阿寶走時,我便沒有選擇與他一起回去,便表示,是我自己要留下;阿寶來之前在花蓮,看著與我完全不同的海岸,也對我哭著說,如果我真的不開心,就回去,跟他一起過日子,不要再待在這是非之地,然而,我還是沒有走,想是,趙大哥、自尊、和過去的美好,以及這片有情的大海把我留下的吧!當然,不代表,這個決定是對的,也不代表,之後的日子會因我的有情而好轉,總之,那三十天,營隊一結束,我便收拾好行李,雖然又被趙大哥和阿旻的白爛理由-當天計程車公休,沒法到機場,而留下,繼續跟一群恨我的人,演了一天的戲。

回到台灣後,生理期大為失調,至此之後,從不會生理痛的我,每回來時,都得大大服藥才得以平復。

那包煙沒有抽完,也從沒有人看過我抽,除了盲劍客殺手大哥來看我時,與我在陽台上談天那次...現在橫躺在我的抽屜裡,每次看到他,我的心仍會刺痛些許,那勾引傷痛的原因也讓我與阿寶在我崩潰的夜晚裡為此爭執、喪志,因為,它就如一口煙般,吸進去了,以為呼口氣,便可全數吐出,但,只要是深入心肺的事,它就可以永遠在你心上留下一塊黑影,會有機會痊癒,只要,當你再回到現場時,面對那一個個離你遠去的朋友們時,可以清楚地告訴他們,還有那些後來的人們,問題不在我該解釋做了什麼,或做得對不對,而是在於,我根本沒做什麼,或是,你們又做了些什麼?然後,從那仍然懷疑的目光之中,了解人情的殘酷與真實。

這便是,我抽的第一支煙,那年,在觀音庭的海邊,在曾負載我的美好的星空下,在回應我心的浪濤聲中,我吸入了人間至苦的疏離滋味,吸入了千言萬語也無人聽聞的寂苦,吐出了一道用心肺血液滴成的成長黑漬,如今,我仍在這道淤青中學著如何挺胸面對的路途,我相信,這黑漬,終有天,會勾勒出一幅最血腥,卻也最美麗的人生圖騰,而它,是用尼古丁釀成的,只屬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