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之書
旅行之書
我愛書,但旅行的時候從不帶書上路,就算是偶然地攜帶或是購買了幾本書籍,也幾乎沒有在旅途中閱讀過。因為喜歡孤身旅行,所以我必須學會如何保護自己,而我知道,沉溺在書中的自己是最脆弱的,不僅脆弱,還會傻傻地破綻百出,不復敏感細心。
我曾在離開北京時,在充斥著冷凍烤鴨與各式特產的店子裡,買了一本名為《旅行家》的雜誌,封面是暖黃色的典雅歐式風情,書身卻帶著一股京城獨有的高傲冷意;那時是初冬,我走的第二天便下起了綿綿細雪。我也曾經在臺灣購得了十餘本書回澳,行李屢屢超重,卻甘之如飴;那些書們多是幫友人買的,也有一本自留的傳記詩集,叫《聶魯達畫傳》,書寫的是愛情、詩與革命。
我還曾經於歐遊期間,在巴黎的莎士比亞二手書店買了兩本標題極美的原文小說,矮而厚,卻有種奇異的輕感,令觸者安心。在美國的時候,由於所修讀學科的要求,又因為刻意省錢的心態使然,我也買了幾本書頁略黃的二手書籍,像是《西遊記》的英譯本《Monkey》與日本古典小說《忠臣藏》的英譯本《Chushingura》等等,閱時每每暗香盈指;書內的重點部分,多有歷任使用者或清秀或粗曠的字跡,我卻是連這一點也珍愛著,就如墨印間那若有似無的斑駁香氣一般。
張愛玲說:「人生是一襲華美的袍,袍上爬滿了虱子」。但於我,人生,卻是一場華美的旅行,一場濃厚而溫柔的激盪。
這樣想來,雖說不帶書上路,但愛書的心態使然,卻是連一本到手的書籍都捨不得不放進行囊。而如此長久下來,揹負得重了,也就自然無法走得太遠了。有時我在想,如果有前世,我想必就是焚書坑儒的始皇、或是在那週遭搖旗吶喊的小官,才落得現世這條病根,忍不下心、動不了性,斬不斷、續不得,只能又愛又恨。
可同時,我又是個無情的人。《旅行家》的雜誌早在搬家時杳然無蹤;《聶魯達畫傳》與那兩本購自巴黎的外文小說一樣,均是翻了又闔、闔了又翻,就這樣過了數年,始終未能盡閱;《Monkey》與《Chushingura》雖都粗讀過一次,但皆閒倚在架上,今生恐怕也沒有再行翻閱的動力,僅能淪為裝飾,雖感歉意,但也只能可惜了。
日前,送走了即將在臺灣進行環島旅行的弟弟與逐漸成熟的表妹,我在他們日漸茁壯的年輕靈魂中,豁然驚覺到自己的渺小與蒼老。我或許將要被物所役,卻仍期許自己,別像在大街小巷裡匆匆來往的人群一般,為如書海般漫悶無邊的現世物事所役使,汲碌半生;而是要將旅程的巧盈與萬千字頁的沉重相合,在其中漫無目的地流轉、周旋,如此輕狂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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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後,我們的身體漸行漸遠,但心,都還是沒有離開這裡
笑一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