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美札記˙序曲
留美札記˙序曲
二十一歲的這年冬天,我與十位同學結伴,自小城北上,由海入空、再自空下陸,輾轉經歷了近二十個小時的長途航行,來到了座落於美國密歇根湖畔的一方沃麗靜土,伊利諾斯州。
該州的首府為斯普林菲爾德(Springfield),但舉世聞名的芝加哥卻是其的第一大城,也因此產生了不少因為混淆首都指向而導致的歷史事件;而我們此行的目的地,便是與芝加哥相距兩個半小時車程的另一個伊利諾斯大學校區,即被通稱為“林肯之地”的厄本那-香檳這一小城。
小城是出了名的四季分明,冬日冰雪寒涼、夏季炙日酷熱。“厄本那”來自拉丁語,意指城裡來的女性,但此地卻男多女少,“香檳”雖以酒為名,但卻不盛產香檳,就像在太平洋彼岸的另一座蓮花小城中,“筷子基”與筷子無關、“高美士”也既不高又不美一樣,只不過地圖上分裂成兩邊的厄本那與香檳之間的關係,比起字面上的直譯圖像,更要複雜許多罷了。
距我們那棕髮藍眼的當地朋友所述,厄本那和香檳本來是同一座城市,但由於許多說不清的歷史原因,這才分開了名姓,而大學的校區範圍又正好尷尬地位處於兩地之間,於是便有了“伊利諾斯大學厄本那-香檳分校”(University Of Illinois at Urbana-Champaign)這麼一個冗長的稱呼。
此行的目的,是來進行為期半年的交換留學生生活,雖說是以體驗國外教育制度與習得學術研究之方法為主,但盡可能地四處行走遊歷,想必也是遊學生涯中必不可少的一環,再加上我本就甚是嚮往這種半留學半旅行的人生,因此出發前夕的心緒還算頗為輕鬆。
但是,在啟程的那天,一登上自香港直飛芝加哥的班機,我的心便慌了起來。
聯合航空的機上座位分外狹窄,滿載著不同膚色、種族與國籍的各式人們,他們來自自己獨有的歷史與地域,在這架空中機械游魚的體中不期然地相遇,各自沉默地打量、自顧自地吃喝酣睡一番,便又匆匆分離,此後,就再無相會之時。
上了飛機,才真的有要出國了的感覺;那時,波音七四七正在緩衝,藍色的滑翔翼劃過我本就不甚熟悉的港都風光,將陸地與高空的領域分割開來,帶走了仍在顫抖的我、滯留下了自現今以前的所有自己,不能自己。
還記得,鄰座是一隻披著黑色皮毛的大熊,打著香甜但卻不持久的盹,偶爾會扇動長長的睫毛,眼神深邃卻無焦距,靜靜地看著前方。
我們正在穿越太平洋。緘默地冥想著,那莫名的焦慮也慢慢沉澱了下來。
原來,這是我第一次走得那麼久、那麼遠。
我偏過頭,也靜靜地看著鄰座的熊,牠的口音純粹而陌生,身上的絨毛厚重溫暖,似乎在暗示著即將來臨的、北國的嚴寒冬日。
可惜卻也在意料之中的,游魚方一降落,還不待我開口,右邊的大熊便在獸群中消失了蹤影,只有那虔誠入眠的模樣還留在我腦海裡,清晰可辨。
在經過近四個小時的等待與轉機之後,我們終於正式地到達了厄本那機場的離境大堂,前來接機的是兩位親切的大學教員,帶著似乎了然一切前因後果的微笑、厄本那-香檳特有的冷冽氣候,還有不到六點便暗下了的一整片寶藍色夜空。
過了兩天,我們這幾個澳門來的孩子都搬進了宿舍,驚喜與不安參半,開始了為期半年的留學美國生活。
屈指一算,居住在美國至今也已半個月有餘了,我還是一如既往,過得既悠閒而又憂鬱,雖則已經摸熟了這座冰雪之城的地理位置與方向所在,但還需要時間去適應刺骨的冬意、差異頗大的飲食習慣,以及過於富有彈性的生活方式。
不過,不知為何,在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回想起啓程的那天與鄰座的黑棕色大熊,總覺得我們仍會再見面,不管是在厄本那、香檳,還是在芝加哥或斯普林菲爾德等等地圖上重點標示的城市,抑或是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而那會是另一段序語,或者,將會醞釀出下一個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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