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3-18 01:30:08不存在的騎士

馬康多小鎮


當女孩問起為何將其名為馬康多小鎮,我會想起那躺在床上翻讀<<百年孤寂>>的那個下午。

亂倫、蘿莉控;革命、流浪;連綿四年的大雨、捲去一切的颶風;螞蟻咬噬殆盡的嬰孩,捲縮成玩偶的老人。一場場奇異的景象浮現。

下定決心抑或無能為力,不在此時多這小說作任何的評述,既使距離那個下午已經四年,既使已重讀過兩遍,但要我拿起筆描繪邦迪亞家族以及小鎮,依舊沈重。那是個太龐大的故事了,雖然我必須承認第一次閱讀時只被那「魔幻寫實」的場景迷炫。但在持續不斷閱讀旅程裡,不停的發現太多可互相辯證的文本。特別是關於革命與記憶。

能不能容我只是憑印象陳述腦裡盤桓不去的香蕉工人大罷工情節作為例子。當馬康多小鎮彷彿中南美洲的縮影,抵擋不住美國跨國公司的侵入,帶來電燈、電影、鐵路,現代文明混淆老靈魂們的時間,也搞亂青年人的生活。當香蕉園被集團收購,在地人只能進入資本主義的軌道中,試圖以工會保有其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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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馬康多之後她才聽說,霍.阿卡蒂奧正在鼓動香焦園工人罷工。「我們家里就是需要一個無政府主義者嘛!」菲蘭達自言自語。兩個星期之後,罷工就開始了,沒有發生大家擔心的悲慘後果。工人們拒絕在星期天收割和運送香蕉,這個要求似乎是十分合理的,就連伊薩貝爾神父也表示贊許,認為它是符合規範的。」

「工人們厭惡這種詭辯的胡言,就不理會地方政權,向上級法院提出控訴。可是那里的法學魔術師證明,工人的要求是完全非法的,香蕉公司沒有、從來沒有、也決不 會有任何正式工人,——公司只是偶爾雇用他們來做些臨時性的工作。所以,弗吉尼亞火腿,神奇藥丸以及聖誕節廁所都是無稽之談,法院裁定並嚴正政宣布:根本沒有什麼工人。」

「大罷工爆發了。種植園的工作停頓下來,香蕉在樹上爛掉,一百二十節車廂的列車凝然不動地停在鐵道側線上。城鄉到處都是失業工人。…… 

「女士們和先生們,」上尉低聲、緩和地說,顯得有點困倦。「限你們五分鐘离開。」 呼嘯聲和喊叫聲壓倒了宣布時限開始的喇叭聲,誰也沒動。 「五分鐘過了,」上尉用同樣的聲調說。「再過一分鐘就開槍啦。」

「前面的人已給機槍子彈擊倒了,活著的人沒有臥倒,試圖回到廣場上去。于是,在惊惶失措的狀態中,好象有一條龍的尾巴把人群像浪濤似的掃去,迎頭碰上了另一條街的另一條龍尾掃來的浪濤,因為那儿的机槍也在不停地掃射。人們好像柵欄裡的牲畜似的給關住了:他們在一個巨大的漩渦中旋轉,這個漩渦逐漸向自己的中心收縮,因為它的周邊被機槍火力像剪刀似的毫不停輟地剪掉了——就像剝洋蔥頭那樣。」

『「霍.阿卡蒂奧第二喝完咖啡之前,一句話也沒說。
  「大概有三千,」他咕噥著說。
  「什麼?」
  「死人,」他解釋說,「大概全是聚在車站上的人。」
  婦人怜憫地看了看他。「這裡不曾有過死人,”她說。「自從你的親戚——奧雷連諾上校去世以來,馬康多啥事也沒發生過。」』

「前一天晚上,馬康多宣布了政府的特別通告,說工人們服從命令離開了車站,成群地安然回家去了。通告中還說,工人領袖們懷著崇高的愛國熱情,把他們的要求歸結為兩點:改革醫療設施,棚區修建公共廁所。……一個星期之后,暴雨還在繼續。政府的說法重覆了多次,通過官方的各種消息管道傳到居民們耳朵里,居民們終於相信:沒有死人,滿意的工人回到了自己家里,香蕉公司暫停一切活動,直到暴雨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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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這段文字,是剛從網站找來簡體字版(雖然譯文不太順暢),摘錄香蕉工人這一段。遠及科幻者,可以聯想Men In Black 裡頭的記憶清除與建構、達文西密碼的另一種歷史;但曾被課本外的歷史所震驚者,定會想起那曾被煙沒的二二八、至今仍不清楚的白色恐怖及曾有的左派理想。

另一個關於此小說的場景,是在那本中產階級雜誌的閱讀特刊上讀到我鍾愛的女小說家,述說她女兒在歐洲之星上,窮極無聊的時刻,竟憑記憶唸起了百年孤寂中的情節。當下那個文學家庭,便靠著接力說書,度過難熬的車程。也因此在我心中為「閱讀」這行為,建立了基礎標準。只要能在哪個怨嘆無聊、了無生趣的日子,能以記憶裡某一本書、某一部電影排遣那段發慌時分,我的閱讀就值得了。

最後仍需跟各位告解。以馬康多小鎮為名,純然是一閃而過稍縱即逝的映象,最多只是取其小鎮繽紛之意,暗喻此報台內容將會尊崇熱力學定律,邁向最大亂度。或在此時刻,在此中南美洲的生猛創造力,藉著巴西被列入金磚四國,藉著格瓦拉帥氣頭像與<<摩托車日記>>,藉著查巴達與MST(無地農民運動),重新再為國際(或該說台灣)認識之時。「馬康多」之名,變成一種祝福以及一種提醒,提醒我 “Another World is Possi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