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來美國，碰上美國人過「陣亡將士紀念日」，星期六日一連放三天。懶人我也出門透透氣。

星期六中午，姊夫帶我們去Cupertino的「永和超市」打牙祭。那也是位於南灣地區的都市，距離Milpitas大概三十分鐘左右的車程。

很久沒有吃到好吃的韭菜盒了，沒想到竟然在北加這邊嚐到，至於豆漿，也不錯，但是得自個兒加糖，也好，甜度隨個人喜好自行掌控。姊夫點了「據說」很好吃的蘿蔔絲餅，表姊吃了一口大大點頭，也說味道很棒。另外還點了燒餅夾酸菜(這個在台灣可沒見過)，又去dim sam(多麼廣東語源的英語)攤子點了炸蝦球跟燒賣。擺起來也是滿滿一桌。

在豆漿燒餅攤子排隊時，發生一件插曲，讓我領會到「牛牽到庫伯提諾還是牛」。快要輪到我跟姊夫點餐的時候，收銀台一帶的客人，目睹一名工作人員捧著一大鐵盤剛出爐的點心，準備彎身推進收銀台正後方放著蘿蔔絲餅、菜盒子、甜燒餅等產品的大櫃子裡，沒想到一個不留神，另一個裝滿點心的大鐵盤滑到地上，其他工作人員「非常自然地」把「掉在地上的」蘿蔔絲餅一個個「迅速地放回」鐵盤，然後把鐵盤推回櫃子裡，關上櫃門。事件前後歷時一分鐘，工作人員就跟沒事兒一樣，繼續幹活兒。旁邊一個女客人用不高不低的聲量說：”My God, it’s disgusting!”，排在她前面的姐夫跟我，也低聲附和了兩句。

是的，是蠻噁心。但是，餐照點，點心照樣從櫃子裡拿出來放進托盤，收銀機照樣叮噹響，站櫃檯的大男生照喊”Next!”，牛群照樣沒有大聲抗議。我跟姐夫眼睜睜地看著負責幫我們張羅點心的女服務員，轉身，打開櫃門，拉出「那一個」鐵盤，然後夾出兩個放在鐵盤最外面、顯然就是剛剛「從地板上撿回來」的蘿蔔絲餅，放進我們的托盤裡。

姊夫很客氣地請她給我們換兩個「沒有掉在地上的」蘿蔔絲餅，她大小姐竟然說：「有掉地上嗎？沒有吧！」靠近收銀機的幾個客人只有趕快發言作證，她才轉回過身去，「換了」兩個放進我們的托盤——原先那兩個，好端端地被放回櫃子裡「那一個」大鐵盤的原位。

在那間超市吃飯，感覺上像在台北吃百貨公司地下樓美食街，舉目所及都是華人，只不過廣播聲與人聲之中夾雜著一些英文。

我們發現有一兩個攤子貼了徵人啟事，條件是勤勞肯幹中文流利外加略諳英文，我想應該挺適合我。

吃完中餐，接著是當天的主要活動：剪頭髮。表姊跟姊夫兩個都得剪頭髮了，吃飽了以後驅車前往某條小巷，車停好，走到對面的一間屋子，按門鈴，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來應門，挺有禮貌，還會用中文說「請進」。進了門，往右轉，穿過廚房，進入以車庫改成的陽春hair salon。老闆夫婦都是台灣人。

「主刀」的是老闆娘，洋名兒瑞塔，聽說在台北小有名氣。這位瑞塔夫人手腳很快，先給姊夫剪，卡嚓卡嚓，不到五分鐘就剪完了，馬上處理下一位客人的頭髮。有兩個主婦型助手，其中一人幫表姊洗頭，接著由老闆沖水，然後交給老闆娘剪頭髮。除了剪與燙，其他所有工作都由老闆跟助手包辦。我抱著小外甥，坐在邊兒上的等候區看他們忙。

現場還有好幾個仍在接受服務或等待服務的客人。只聽到老闆用飛快的速度不停地念著：

「動作快！洗那麼慢要洗到幾點？」
「不要慢吞吞的，不然哪有辦法服務得了這麼多客人？」
「拿面紙給客人擦臉...小姐，這邊請坐。」
「給他吹風。」
「那個是ｘｘｘ，不是吹風機，ｏｋ？」
「來這裡做這麼久了，還不知道吹風機放哪裡？」
「給他按摩一下...小姐，請問要潤絲嗎？」
「快掃地啊，這邊還有一個要洗呢。」

然後週而復始：

「動作快！...您好，請坐！」

以上那些句子，刪節號只用三個點而非按規矩用六個點，實在是因為老闆大人的語氣轉折得太快了。

姊夫新髮型完成，不錯，變帥了，但是寶寶也得換尿片了。於是我們就在老闆家凌亂的客廳沙發上，合力給外甥換尿片，照例由姐夫主攻，我在旁邊小聲唱歌兼拍手，轉移外甥的注意力。換好之後，正在長牙的小外甥，隨手抓起沙發上的某樣東西就要往嘴裡送，姐夫一看，嚇，全新的金屬皮帶扣。再往旁邊一瞄，有一個印著「台北市立石牌國小」的書包，一隻電子錶，襪子，書，以及許多東西，掩埋在皺亂的沙發椅套布之間。牆壁上掛著幾幅婚紗照，根據新娘妝與新郎髮型判斷，應該是民國七十至八十年代的作品，最大的一張掛在壁爐上方，近框的右下角用燙金字體印著「中視新娘世界」，背景是一座小花園。照片中人，當然是瑞塔夫人跟老闆囉。

剪完頭髮，開著車子在馬路上瞎轉，看到路中央豎著一個黃色的小牌子，上面寫著Estate Sale的字樣，底下還附註Antique，表姊夫妻倆很有興趣，於是循牌前進。車子開進一個看起來很安靜的社區，好幾戶都在曬家具。在目的地門口停好車，走近一瞧，哎，其實也不過就是garage sale，但的確都是老東西。屋主是一對老美夫婦，很和藹地跟我們打招呼，看到表姊懷裡的小嬰兒，免不了一陣讚美，然後老先生指著小寶寶的腦袋，開口問：Is that natural hair?

咱家小外甥是一頭自然捲沒錯，但是，這年頭，有未滿一歲的小貝比燙頭髮還是戴假髮的嘛？

下一站是一間即將倒店的連鎖賣場Strouds，賢慧的主婦當然得去瞧瞧有沒有便宜貨可撿。那是一個賣傢飾與寢具用品的連鎖店，跳樓大拍賣的的廣告牌子，一下了高速公路交流道之後就隨處可見：Everything must go!

床組，桌組，被單，枕頭套，椅墊，大小毛巾，衛浴用品，家庭擺飾，香氛蠟燭等等，全部以批發價再打七到九折出清。最近又有經濟壓力的表姐跟姐夫，對著特價用品比價再比價，想辦法為他們心愛的家園挑選合適的裝飾與用品。所謂合適，一要美觀高尚，二要價錢便宜。最後他們挑了一個浴室用的掛式鐵架(底層的肥皂格子還是不對稱傾斜的款式，「比較有藝術氣息」，表姐說)，一條鋪在餐桌上的金黃色長方形裝飾品(英文好像叫runner)，四條搭配的餐巾，還有一條白色長方形桌巾。

接著去隔壁的托售家具大賣場走走。裡面的貨色都算是好貨，但是從款式上看起來也都有些歷史了。特別是床頭櫃組，有些真的是不敢領教。我「相中」三組很棒的立櫃(價格從五百塊到一千多塊美金都有)，一個很簡單的書桌(桌面可以豎直收起來的那種，要價六九九美元)，還有一個很可愛的咖啡桌(圖案是表姐不敢領教的款式，價錢沒注意)。說「相中」，充其量不過是花二十分鐘假扮財力雄厚的買家而已，假想著要給自己的狗窩添行頭。

在會場櫃檯旁邊，我看見一個頗為古早的壁櫃式豪華電腦桌：長寬目測有一百八十公分乘以八十公分，壁櫃左右各有三個方形抽屜，分別放置CD、磁片(3.5吋的那種)，磁片再分Dos跟Mac兩類，上排是書架，中央一個大洞，想必是擺電腦螢幕的地方(應該只放得下十四吋的螢幕)，桌面以下兩側各有兩個抽屜，沒有活動式鍵盤架——那年頭顯然不時興這玩意兒。整張桌子都是木頭做的，應該很重。開價一千二百塊美元。

做完家具採購春秋大夢，姐夫提議去Jambo Juice買果汁喝。因為不便宜，所以買一大杯分著喝。姐夫點的是Mango A-Go-Go，我嚐了嚐，咦，就是台北人喝的芒果冰沙啦。那天下午很熱很熱，芒果冰沙吸一大口下去，氣管差點兒沒打結。

回程的車上，小外甥在他的寶座上睡著了，三個大人吹冷氣喝冰沙。表姐拿出中午吃不完打包的一個蘿蔔絲餅填肚子，嚼了幾口，說：「真的好吃，但是味精放太多，吃得我舌頭發麻」。

哎，到了庫伯提諾，味精還是放很多，燒餅油條當場變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