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說，現在這個世代，每個小孩都是過敏兒。

我也是。

上了大學後，來到潮濕的北部，尤其是潮濕之最之一的木柵，就是不除濕衣服就會吸飽水氣發霉給你看的那種地方。時序漸入冬天，以前從不過敏的我突然開始過敏，鼻子跟壞掉的水龍頭一樣，一天要用掉半包一包的衛生紙。

我們家的小孩幾乎每個人都鼻子過敏，當然以前我以為我是被排除在外的那個。猶記得有一次走進房間，看到弟妹們在猜拳，輸的就去聞充滿灰塵的角落，然後再連打個好幾個噴嚏，小孩子嘛，很皮。不過那時候我很慶幸我不會過敏。我也一直以為我不會過敏。

但事實證明我錯了。

剛來台北時（好吧也許到現在也還是這樣覺得），尤其是開始過敏後，總是逮到機會就嫌棄台北的種種，交通壅塞、物價高昂、夏天總是猶如一個大型蒸鍋一樣悶熱⋯⋯等等，當然最重要的就是氣候不佳。下雨、潮濕，總是讓鼻子過敏的人更加難受。為此，心裡總覺得是台北的錯，就更加討厭台北，這樣一個可能兩三個禮拜都見不到太陽的地方。

睡覺總是鼻塞是必須的，不過在連續幾天的夜咳不止後，未免吵到室友，只好去看了耳鼻喉科，那是我第一次被診斷說是過敏性鼻炎，當下真的覺得人生被判了死刑。很奇怪的，以前不特別留意的事，當被特別提出來時，一絲一絲都會感受得更加清晰。例如鼻塞時就容易睡得不好，空氣差時會覺得渾身不對勁，也覺得自己突然長出了過敏性的黑眼圈。

一直以為這樣的情況回到嘉義就會改善。但事實上並不是如此。甚至偶爾回家時我還會皮膚過敏（雖然不知道跟鼻子過敏有沒有關係）。這次回家也是，天空總是灰濛濛一片，我的鼻腔黏膜像是吸附了數也數不清的懸浮微粒的砂紙，總是騷動著我的喉嚨，讓我一直咳嗽。

突然憶起小時候也曾夜咳過，睡覺也總是鼻塞。只是因為咳嗽是短暫的，而鼻塞並不是這麼明顯的表徵，所以一直以為我不屬於過敏兒那列。這時我才知道，不是台北的錯。雖然我不喜歡台北，但真的不是他的錯。

以前很少感覺到家。

現在偶爾會，當我過敏又下意識地想要咒罵台北的時候，會突然想到我在家也是這樣。只是因為他是家吧，所以容不得一絲質疑跟缺點。

有時候我覺得我們過敏的來源，也許不是那些空氣或濕氣或廢煙等等，或許我們一直過敏的是那些對於生活的不滿、生活上的委屈、甚至是離開養育自己長大的城市的感覺。

我們都是過敏兒。在現在這個世代，大家都是這樣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