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1-18 17:27:40George

植物行腳 - 台灣扁柏與紅檜;在一個羅東孩子的印象與記憶裡

(上列植物影像引用自柯志仁先生的攝作.非本人作品)
對我來說,「台灣扁柏」與「紅檜」只是不帶有感情的植物學名詞,我一直到十二歲以後才在學校的課堂上認識這名詞。那是我的國一生物老師蔣平旦先生,他在講授木麻黃時所附帶一提的植物。
可是,對一個出生於1950年代末的羅東孩子來說,在任何場景只要聽到所謂「Hinoki」、「Menigi」、「松羅」、「厚殼仔」「薄皮仔」、「黃肉」等等的呼稱時,在感情上那絕對不只是植物物種的名詞而已,觸及這些名稱,我馬上會想起小時候,每天在灶前為母親燃柴起火的景象,我忘不了「松羅仔」的美麗木紋以及它們獨特的香味!這些都是在真實的生活中與我緊緊相連的某些概念,它們包括了深烙在腦海裡的許多視覺印象、還有揮也揮不去的空間氣味以及一些已經遙遠卻又熟悉的聲音……。

(請參閱我的相本,看一看扁柏與紅檜的外型與葉形特徵等.)
時至今日,每一次我如果選擇搭乘火車回家,當火車接近羅東車站,在經過昔日林場的蓄木池時,潛意識裡的某些意念總會吸引我的目光向這一大片水域望去。現在那兒已經被規劃為冬季候鳥的棲息區,每年的候鳥季總會吸引許多外地來的賞鳥遊客,可是對我來說,每次火車經過時,我看到的不是候鳥、也不是水水光粼粼的水池,我看到的是晃動中的人影,那些都還如真地在我的印象與記憶之中,這些人影有夏日裡在蓄木池中戲水、跳原木的孩子,這些孩童中當然包括了我,還有拿著鐵製剔棒在剔剷樹皮的婦女,這些婦女大多數來自雲林、嘉義,都是隨著她們的丈夫來到羅東討生活的一群。常常,可以看到她們戴著斗笠、臉部就用包巾圍著只露出一對眼睛,她們就在烈日下或風雨裡辛勤工作著。早期在羅東火車站的四周,幾乎都是木材工廠,因此這一帶隨處都能聽到從四面傳來的鋸木聲,而空氣中瀰漫著從原木所飄散出來的濃郁氣味,後來的許多年之後才知道那叫「芬多精」。這些芬多精就來自鋸木工廠裡的台灣扁柏和紅檜。
回想起小時候常見的街景與社區生態,有許多人、事與物和木材業是緊緊相扣著的。印象中最辛勞的一群是常年拖著Liaka(一種拖板車),滿載著一整車從鋸木廠所堆疊的下腳料,這些人奔波往返於街肆,就沿街叫賣一點點薄利的柴火,因為我曾親身耳聞這種交易,因此知道他們從鋸木廠批來是一車5塊錢,而汗流浹背之後換來僅僅一車賣10元,如今數十年過去了,每當我想起這些只是為了掙活而辛勤無比的人們,我心裡的感受是無比複雜的!面對目前台灣社會的安逸與人心的物慾貪婪,總覺得我年少時的生活感受是踏實而幸福的。在那年代我聽過也親見一些白手起家的典範,這些人包括向我們家租房子的許先生夫婦,他們是來自雲林口湖窮鄉的年輕夫婦,就憑藉著打拼的意志,我年幼時就看著這位長輩從拖Liaka叫賣柴火,後來變成一家木材行的老闆,現在是擁有一片牧場土地,已經過著含飴弄孫的老年生活。而和許先生一般的成功例子尚有許多,這些從雲、嘉來的外地人,他們所成就的人生奮鬥歷程多半和木材業息息相關,而宜蘭地區的木材工業就是依賴太平山的台灣扁柏和紅檜所造就。我的姨丈林金田先生就是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一位出身貧寒而奮鬥有成的木材業者。在羅東,裕元木業曾經是地方數一數二的業界翹楚。現在"裕元"是在羅東後火車站一出站即可看到,是極少有的庭園式旅店.它的庭園真是美麗且讓人置身其間覺得適然.我的姨丈在今年年中往生,他的一生可以說就是羅東木業興衰的寫照.他的晚年,我可以算是他的忘年之交,我們見面時總是無所不談.我藉由本文紀念他!

而隨著時代的變遷,羅東乃至於整個台灣的木材工業都成了昨日黃花!現在每當火車行近羅東車站時,我總以無比複雜的心情回首眺望那曾經滿是原木的蓄木池,我想尋找自己童年「跳柴枯」的身影以及那一群「剔柴皮」的勤奮台灣婦女,不過那一切似乎都很遠、很遠了!
當然,來自台灣扁柏和紅檜所造就的地方產業以及社會連動一定是多元的,它們從點而成線,再由線的交織而成一個網絡的面相。於是乎在這樣的網絡中給呈現出來的「視覺印象」,給予在這個社會樣態中成長的孩子就烙印下一些特殊的經驗了。讓我比較深刻的印象與回憶首推載運太平山原木的森林火車,這森林小火車老一輩就稱它「蹦蹦阿車」,它的特性是扭力大、負重性好,缺點是速度極慢,我小時候在三星天送埤附近的爬坡路段就看見過,有人可以下車尿尿後再追趕上車。早期這森林鐵路的機關車都是燒煤的蒸氣車頭,它們行駛在平地上所給我的印象,就是一根會移動並且一路嗚嗚叫著的煙囪。說到這條太平山森林鐵路,事實上若不是陳純精先生的極力爭取,讓當時(1920)的日本總督府將太平山鐵路的終點設置在羅東,我的故鄉羅東斷不可能成台灣三大木材產業的重鎮之一(嘉義、豐原、羅東)。陳純精先生是日據時期羅東第一任街長(鎮長),對羅東的地方發展貢獻卓著。現在羅東中山公園立有他的銅像,並且羅東的環鎮道路有一段以他命名以示不忘。

註:
台灣政、媒名媛陳文茜即陳純精翁的曾孫女。不知陳小姐對其近年來的所為和其曾祖父對台灣社會的貢獻以及她的父親一生從事教育的奉獻相較,她有何感想?
也許就一個不小心,將來被下筆的時候可能會是這麼寫的;
「陳文茜,一位終其一生欠缺價值指引的機會主義者...,..因迷失..,而傷害台灣甚鉅..」。
就陳文茜近年來所為,原本可以給台灣年輕的一代一個啟示,那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然而令人慨嘆的是,在一個資本主義高度物化的社會裡,陳文茜的名氣之「大」、其螢光幕前的珠光寶氣,讓她的存在成了一個「合理」的標記,我相信羨慕、仰慕、並且效法她的大有人在。我謹以為每一個人都要為自己人生所選擇的人生策略負最後責任,這人世間嚴格說來並無所謂的「公平」存在!而我所選擇的是相信在青天之下還有個天理!
除了「蹦蹦阿車」的記憶印象,林業所帶來的地方繁榮,在我印象中就是羅東有很多的酒家,因為那些在夜間燈光閃爍、引人注意的招牌,至今我還記得這些酒家的名號,「東雲閣」、「味珍香」、「麗賓閣」、「黑美人」等等。當然,有酒家就會流傳許多酒女的淒涼故事以及酒國名花的「淒美」愛情故事。在我記憶中有一位以現今標準來看都算極豔冶的酒家女「阿姨」,她帶著兒子(我的同學)就賃居在我家附近,每天華燈初上時刻總可以看她一身豔冶往那我被禁止的方向走去,我因為和她兒子很要好,所以常在她家走動,經常就見到她身邊的男人換來換去,我雖從不問我同學這些他的家務事,但心裡一直存在的疑問是,他的媽媽怎麼會愛上那些「青面獠牙」的流氓老大?小時後我當然不懂,長大以後知道那就是同一社會階層的互動,通常在這樣的社會區塊中的女人是可憐的,她們的可憐常常是從愛上不該愛的男人開始!而不是悲慘的身世讓她們不得已去執壺賣笑。

對我而言,台灣社會在扁柏與紅檜產業之後已經變動了幾多,雖然我回憶的日子已經遠去不復,而那些存在過的也都變得逐漸渺小。偶爾,當我在台灣山裡見到倖存的「Hinoki」以及「Meniki」時,一者為它們在短短的一百年間即被砍伐殆盡而悲,另一則為那些還倖存的喜。而在悲、喜之間我想到,是否再500 – 1000年之後,在台灣山林裡再累世長成的扁柏與紅檜同樣會再步入相同的命運輪迴?
後記:台灣扁柏與紅檜的物種簡介
台灣扁柏與紅檜是涼溫帶針闊葉混合林的物種。檜木這一屬的植物,全球大概有六到七種,臺灣就有兩種;紅檜(日語音Meniki)和扁柏(日語音Hinoki)。紅檜的發現年代是1896年,扁柏是到1901年才發現的。紅檜分布在台灣島海拔1500-2500m的山區,扁柏的生長海拔高度是1300-2800m。
涼溫帶針闊葉混合林因為雲霧終年繚繞,又稱為「盛行雲霧帶」或「霧林帶」。全世界品質最好,材積最大的檜木林就是分布在海拔1,800 - 2,500公尺的涼溫帶針闊葉混合林中。本區年均溫10 - 20℃之間,年雨量約為3,000 - 4,200公釐,是台灣山區雨量最豐富、最潮濕的地區,尤其在海拔2,000 - 2,500公尺更是雲霧最濃的地區,植被以檜木林為主。本區的植被混合針葉林與闊葉林,針葉林以紅檜、扁柏、巒大杉、台灣杉、鐵杉及紅豆杉為主,闊葉林則以殼斗科與楠科的植物為主,如長尾柯、森氏櫟、紅楠等,此外,昆欄樹、木荷、台灣紅榨楓、赤楊、化香樹等也常見。
(上圖為扁柏的葉形,要分辨扁柏與紅檜,將葉子翻過來,有一層白色粉狀物者是扁柏)
中文名稱:台灣扁柏
英文名稱:Taiwan cypress、Taiwan yellow cedar
學 名:Chamaecyparis obtusa Var. formosana
科 名:柏木科(Cupressaceae )扁柏屬
別 稱:厚殼仔、黃肉、梧松、松羅 。
分 布:多在山坡中部、上部或山脊平坦處,窪地、高地也偶見
用 途:主供建築、傢俱、枕木、橋樑造船等。
原產地:台灣特有種。
葉:葉鱗片狀,三角形,先端鈍形,向地一側之葉間白粉甚少。本種酷似紅檜,在特徵上鱗片葉先端較鈍,毬果圓球形及樹皮較厚,心材有 辣味,可資區別。
果:毬果圓球形,徑約 1 公分,果鱗 8~10 枚,盾狀,種子具狹翅。
特性:
常綠大喬木,幹皮紅褐色,縱向淺裂,枝條平展,小枝綠色。扁柏與紅檜並稱為檜木,是台灣過去伐木時期貴重且最受歡迎的木材,其濃郁的精油香氣曾經是「酚多精」的主要產品。因為扁柏木材香氣濃、樹幹筆直且不易空心,生長在山稜的頂部位置,過去所受到的砍伐比紅檜木更為嚴重。
扁柏常為純林,或者是與紅檜、鐵杉混生,較少與闊葉樹混生。台灣扁柏的分布高度通常略比紅檜木高,生長的地域比紅檜木潮濕,且其生長的植被土壤發育較好。台灣的棲蘭山區是目前世界上面積最大的扁柏林。
扁柏的樹皮為灰紅色至紅褐色,樹皮較厚長,呈條形剝落,溝裂較深,皮孔不明顯,因此台語又俗稱「厚殼仔」,與紅檜的俗稱(薄皮仔)相互呼應。扁柏的枝條為水平狀生長,枝條末梢疏生而略為下垂,枝條背面的樹葉間常有白粉;細小的鱗片狀葉在較圓的莖上呈十字對生,並且將其包裹在內,幼葉的鱗片狀葉前端較銳,老齡的鱗片狀葉前端較鈍;毬果為短橢圓至正球形,這些特徵相對紅檜來說都不相同。
資料來源:http://ngis.zo.ntu.edu.tw/bigtree/main/species/cypress.htm
(上圖為紅檜的葉形)
中文名稱 : 紅檜
學名 : Chamaecyparis formosensis Matsum.
別稱 : 薄皮仔、松梧、松羅、水古衫
分佈 : 特產於本省海拔 1500~2500公尺左右的森林之中
分類 : 柏科扁柏屬
型態 :
常綠大喬木,樹皮薄而呈淡紅褐色,淺縱溝裂,枝條平展,小枝扁平,綠色。
葉鱗片狀,三角形,先端漸尖或銳尖形。在小枝側面以覆瓦狀對生,中肋兩面凸起,毬果橢圓形長0.7~12公分,果鱗1~ 13枚,盾狀,種子略有薄翅 。
用途 :
紅檜的木材是針葉樹中的一級木,與台灣扁柏的木材合稱為檜木,主要供建築、傢俱、器具及棺木使用,但是檜木心材常易腐朽,形成蓮藕狀空洞,俗稱蓮根材,降低了它的利用價值。
紅檜是台灣最貴重的特有針葉木材之一,也是台灣最巨大的神木樹種,可是經過日據時代和國民政府的連續砍伐,紅檜已經變得非常稀少。目前市價每一材,也就是三十公分平方、厚度三公分的一小片,價值就高達一千元以上,而且還不一定買得到。

早先有某些人在探險的路途中,意外發現了台灣碩果僅存的紅檜原始林,可以躋身林務局所訂定台灣巨木標準的,至少有兩千棵以上,令人又驚又喜。
這處紅檜巨木林位於農委會於「棲蘭野生動物重要棲息環境」內,也就是正在擬議中的「馬告國家公園」,這處面積廣達五百六十萬公頃的高山,東起中橫宜蘭支線、西至新竹縣尖石鄉秀巒村的鎮西堡部落,北迄中央山脈稜線的唐穗山,南達大霸尖山北鄰的大漢溪源頭塔克金溪一帶。
不過真正長滿紅檜原始森林的核心區,則是北起鎮西堡到鴛鴦湖生態保護區,南至塔克金溪源頭集水區標高一千七百公尺到兩千八百公尺的中海拔深山,總面積約兩萬五千公頃,統統是以紅檜、香杉、或是殼斗科闊葉樹為主的巨木,從日據時代一直到今天,仍然沒有被林務局和學術單位實際調查測量過,所以真正的面貌仍然不為外界所知,可以說是台灣最神祕的高山地區。
(下圖引用自網頁,出處不明)
上文中
"北起鎮西堡到鴛鴦湖生態保護區,南至塔克金溪源頭集水區標高一千七百公尺到兩千八百公尺的中海拔深山"
一段描述,請參考新竹縣地形圖,淡水河的最上源在新竹縣尖石鄉境內有兩條支流,一為塔克金溪另一為薩克亞金溪,名稱發音皆為泰雅族語音譯.
山野村夫 2013-03-27 10:40:19

詳盡易懂

羅東林區志工 2009-06-16 20:20:15

閱讀獲益不少,希望未來有機會,再做進一步研究請教!!

gkabcc 2007-12-19 16:35:51

站長你好
閱覽過你的大作
深深為你對羅東林場的印象
不知站長是否對羅東林管處的林業展示館
的展示內容有興趣
此刻正為羅東林管的展示設計傷腦筋
因為官方實在沒有太多的文獻跟資料
如果站長有興趣且可以提供一些文字
或許可聘站長為展示內容的顧問
希望站長有興趣可以回個信
謝謝----瀚象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