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說過，裸露是不是性坦白，決定於裸露之中有沒有（更重要的是有多少）性暗示。而我們可以設想，在一個不穿衣服的文化之中，裸露本身是沒有性暗示的－－一個男人在這樣的部落中會不會看見一個沒有性暗示的裸女而產生性興奮是另一回事。這樣就說明了一個重要的事實：所色情，必須具有性坦白的份；因此，如果祼露構成色情（留心我們沒有假設裸露是構成色情的唯一條件），那是因為那個裸露超出了社會的常規。換言之，色情品的特徵在於違反常規。

　　違反常規當然不一定是壞事。所有藝術活動都追求創意，而所有創意活動都包括了打破常規。問題是，它打破的是甚麼常規。

　　如果我們相信，社會對於性活動是應該有所制約的，而有關性暗示的常規就顯然是一種性活動的制約（性暗示本身就是廣義的性活動），那麼，有關性暗示的常規是道德常規的一部份。用儒家的話說，它就是禮的一部份。以色情為樂，就是以非禮為樂。這就是色情的先天道德缺陷。所以孔子說，非禮勿視；史特加要我們採取眼睛缺食的策略，都是一種守禮的習慣培養，也是一種心靈操練。現代人對於欣賞性感的女人毫無道德上的戒心，正好反映中國的禮文化以及傳統道德裏的防微精神己經失落。

　　再講一講內衣廣告。

　　究竟內衣廣告有沒有打破我們（現今）社會的常規？驟眼看，答案是沒有。內衣的廣告可以到處示，這已經是我們社會默許了的事情。早一陣子，影印機的影印裙底廣告和Sunday的裸女背面「轉過黎梗好尐」（轉過來當然好些）廣告遭平機會（香港平等機會委員會）起訴，一位學者評論之時說廣告使用了性作吸引顧客的手段，但產品和女體卻沒有關係，因此確有歧視女性之嫌；如果那是胸圍廣告，那就沒有問題了。這反映了大部份人的看法（包括半年前的我自己）：胸圍廣告暴露女性身體，天經地義。這不就說明，暴露女體的內衣廣告是常規中的事情嗎？

　　可是，如果有一個女人，只穿胸圍和內褲到街上走，你會覺得有傷風化嗎？為甚麼變成了照片或影片就可以在公眾場所公開展示？還記得中大同學在網上發放的自慰影片嗎？我們可以說，因為那不是真人，只是影片，就可以公開展示？換一個例子就會更明白：如果一間宿舍的宿生會找自願的女生拍攝她們只穿內衣褲的照片張貼在宿舍大當供人觀賞，你又有何感想？

　　這就表示一個重要的事實：公開展示女性只穿內衣的圖片和影片其實是違反社會規範的。不過我們的社會規範又接受一些例外，比方內衣廣告（還有藝術創作、時裝展、甚至車展等）之類。問題是，為甚麼這些情況要構成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