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不曾後悔出國工作，但我後悔在失去與得到之間，到現在還猶豫不決。 以前的世界是小的，視野也是小的，以為世界就算不為自己繞，也不會跟自己想的差多遠。 當然我也不認為一定要出國，就一定能增加更多國際視野，學更多事物，但至少是個經驗。 其實我不獨立，喜歡依賴別人，特別是對於自己不感興趣的事情，這情形來得特別嚴重。 因為出國工作，很多事都要自己來，光從搭飛機一切流程、轉機、填入出境卡，一切都得靠自己，不過也還好那時跟我同期的女生，來過大陸，幫了我很多忙，那時已認為踏出很大一步。 我常說人生寧願像煙火燦爛幾秒，也不要像灰塵黯淡一輩子。 來到這邊一開始很辛苦，每天各單位學習，一堆知識往頭腦塞，晚上下班吃完飯後又要趕去寫報告，八點半前沒寄出去就準備被痛罵，那時電腦沒無線上網，一切都很苦悶，回到宿舍只能看電視，就這樣過了快六個月沒網路的生活，很悶但還是咬牙撐，認為萬事起頭難。 但這邊的文化，我始終如法融入，不知道是不是傳產，還是在大陸的關係，這是異男的世界，髒話、菸、酒、女人、車子、酒店，話題三不五時就繞到這個框框，想假裝融入，卻發現和假裝當異男一樣更難。 星期一到星期六，都在宿舍和工廠兩邊走，不是沒法外出，只是很疲憊，外出也不知道要去哪，就像監獄，連空氣都感覺不自由，整天關在裡面，假日就算可以出去，但能去的就只有那幾個地方，很少的台灣食物，一堆感覺有毒的食物，沒有朋友，沒認識GAY，常一個人在餐廳吃飯，一開始會想如果在台灣，至少可以找誰聊天吃飯，至少可以有這機會，後來連想的念頭都放棄了，畢竟想有什麼用，又不是有任意門，人還是要像現實低頭。 這裡的食物，很油很辣，雖然宿舍的不會，外面的大都是這樣，吃不慣，安慰自己要學著接受異國文化，所以更要接受，滿地都是痰，外出要注意四周小心被搶，餐盤、筷子有洗好像沒洗，烹煮環境的骯髒，當然不會笨到去看過程，有些事還是不要看比較好。 有一陣子身體健康很糟，一方面因為壓力，一方面我想跟飲食脫不了關係，在這邊很常喝酒，而且一喝都是喝到吐，已經數不清吐過幾次，只記得有一次從啤酒喝到紅酒再喝到白酒最後又喝威士忌，混酒後總是感覺特別痛苦，會後很自制的走到廁所狂吐，吐完後嘴巴擦擦又裝沒事繼續喝酒，在這邊喝酒就像人權，是沒有自由的。 那時牙齒特別不好，本來就有牙周病，那時不斷的膿泡，逼得我不得不去這邊的牙醫，首先去大醫院，醫生說只要吃個藥就沒事了，花了幾百塊拿包藥就打發我走，藥還是看不懂的成藥，後來去同事推薦的小醫院，裡面設施簡陋，環境陰暗，唯一優點是用拋棄式器具，心裡還是直發毛，天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拋棄式？而且儀器設備都很舊，但我只能接受，接受，接受，接受，這邊的治療方式，相當痛苦，膿破刺破後，用雙氧水來消毒，當整個嘴巴都是泡泡，原來當魚是這樣的感覺，一 點 都 不 好，就這樣膿泡斷斷續續，有一陣子每隔一兩個禮拜就復發，特別是熬夜喝酒後，直到有一次相當嚴重，醫生說要割開牙齦，才能把膿泡裡面的肉芽組織（天知道是啥鬼）弄掉，否則不會好，割開？要動手術？在這間陰暗的診所？我很掙扎，真的很掙扎，但嘴巴已經腫得變形，除了任人宰割，還能怎麼辦？當刀割下去時，有多痛？那是我第一次有想辭職的念頭。 手術後，醫生說最近千萬不能喝酒，但當晚就有聚餐，我繼續喝，安慰自己福大命大，一切都會沒事的。 工作上依舊不順利，公司找不到我的方向，我也找不到方向，不斷的換單位學習，導致樣樣學卻都不精通，這邊不像台灣，可以一開始當個普通小職員，在這邊是要當幹部，直接管理人，而且因為是台灣人要求會更高，而這邊大陸人很多都做幾十年，跟他們相處，沒那麼容易（至少對我而言是這麼認為），都在比心機，三不五時就要戴假面具演戲，演到最後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一堆的口是心非，工作難道一定非得諜對諜？ 後來終於畢業，去了印尼，以為換個環境一切會大不同，是不同，責任變更大，壓力更多，不斷的報告，不斷的被罵，每天早出晚歸，回到宿舍也是在做報告，常睡不好，整天為工作煩惱，體重直直掉，更經常被罵“連這個也不懂？你到底之前在學啥？根本是在混”、“真的有那麼呆嗎？不知道要這樣做？”、“我真想抓你的頭去撞牆”、“真的那麼聽話，那現在叫你從五樓跳下去，你要不要？”，甚至是“要不是看在你家經濟沒多好，可憐你，不然早叫你走，但可憐能可憐到什麼時候？”一堆的痛罵，讓我一度懷疑自己真的那麼糟嗎？但我都忍下來，不在意這些，還是認為未來會更好。 後來調回來大陸，又換去學技術，這是台灣沒有的工作，學了注定回不去台灣，很掙扎，每天醒來都在跟自己拔河，都會問這到底是不是自己要的，難道不能回台灣做別的？但又會想才做多久，若是放棄是不是太沒毅力，抗壓性也太低了，而且回去後要做啥？依舊茫然。 但心底清楚，在這邊越來越不快樂。 面對逆境究竟要突破還是看破？ 快兩年，一堆的考驗，不斷克服，逼自己快速成長，總以為未來會更好，但現在卻感覺真的累了。 我永遠記得那時同期的女生，有一次喝酒喝到最後，在旁邊痛哭，說很痛苦很苦悶，不知道到底為何要這樣，不管是工作、生活、健康、家庭、愛情，一堆有的沒的，很累，就為了賺這一般人認為薪水不錯的職位，值得嗎？就在培訓八個月時，毅然而然的選擇辭職走人，我常想要是那時我跟她一起走的話，現在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 難道就這一切一切是所謂像煙火燦爛的人生？我卻開始遲疑卻步。

200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