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停在紅綠燈前，戴著斗笠的歐巴桑過來發傳單，一開始只在大興西路出現，後來在每個重要路口都看見歐巴桑，比交通警察出現得還均勻，伸出黑黑的手，我不確定是不是有點髒，很快把窗戶拉開一個空隙，「銀行貸款，專業服務」，非常專業的被送到我手上。

『如果你不開窗，這個工作以後就不會出現。』，當然，如果開車族都這麼合作的話。我記得傳單是跟報紙一起來的，或者被打工的小朋友一家家丟進人家門口，那麼傳單還是會回復到以往的出現模式。不知道誰想到這個點子，很聰明，與其不斷行走去找尋沒有警衛看守，可以進入的社區，不如讓車流把我袋子裡的傳單帶走。我還是把窗戶拉下來，一張汽車旅館DM飛進我右邊空下的副手席坐好。

有礙市容、妨礙交通、危險的穿梭在汽車與機車交雜的隊伍中……，這份工作有很多不該出現的理由，而每一個都有足夠力量說明這個傳單出現在十字路口的不正當性，一個小男生壓得低低的鴨舌帽從我旁邊經過，提醒我應該「給身心靈，甦醒、美麗、平和的至尊禮遇」，房屋廣告的廢話比較多。

至少他願意花時間在太陽底下做這一份工作，沒有因為太苦、賺得錢太少，就乾脆跑掉，因此即使希望他可以去找一份更安全的工作，即使我覺得拒絕這一大堆的印刷廣告會讓我們的地球負擔更小，但我沒有辦法不打開車窗，接下這老老少少手中的廣告傳單，有時候我甚至擔心，如果這份工作真的太難做，又或者完全消失的話，這些人有什麼地方可以打工賺錢呢？

車子停在紅綠燈前，幾米的「向左走，向右走」每每觸動我們心弦，我相信有些地方，這種發傳單的方式是會遭到取締的，這樣，我無須在向左走，向右走裡掙扎：對的事情就該堅持，還是放下堅硬，多體恤別人掙錢的辛苦？但我如果真心認為他們不該在馬路中間穿梭，拒絕的決定是可以自己來做，不需要假裝自己有不忍人之心，卻讓執法者去當壞人的。拒絕，嗎？妳有沒有更認真想過？

一邊懦弱著，一邊我希望，這些願意付出的勞動力都能找到其他適當發揮的地方，外籍幫傭、外籍清潔人員……，也都必須符合最低基本工資的要求，難處或許在於僱請這些超過五十歲的歐吉桑、歐巴桑，要他們依照規矩一板一眼工作，因為長久習慣的關係，有時會比訓練外籍員工還更困難，而持續讓弱勢族群不斷因為有實質工作面的困難性，而放棄去花下心力觸碰這塊荊棘遍地的人力市場，這樣經過適當訓練與調適而能夠為社會付出的人力資源，到頭來卻可能不得不成為中產階級的沉重負擔。緊縮的外籍勞工政策，會讓多少人失去巨額利益，讓多少人重新獲得工作機會？社會救濟措施的擴張，真實發揮了社會上人溺己溺的精神，還是造成大家被黑洞拖著不斷向下沉淪？以工代賑施行之際，有多少工作可以不斷持續做下去，有多少經過這個歷程可以利用這樣的經驗與訓練而順利轉職到民間機構？不斷擔心企業出走的同時，大多數受薪階層不覺得自己被瞞騙著不斷跟著政府做出對自己不利的決定，但仔細思考，如果我們在十字路口，總認為對的事情就該堅持，而站在正義的一方，拒絕了「尊貴高品味住宅」，到了這邊卻又放任外籍勞工政策不斷以輕盈的步伐，謀求便利可行卻讓弱勢者更弱勢的方案，妳真的認為對的事情就該堅持嗎？還是因為十字路口的傳單看起來髒兮兮的，拒絕的理由便顯得格外正當。向左走，向右走？便利可行未必就是對的，妳真的願意去走那條荊棘的路？其實我們倒也不需自己去走荊棘路，我們現在的路才是讓自己通往荊棘啊！當笨蛋已經夠久，太習慣當笨蛋不是真的美德，我們應該大聲喊叫，讓政府官員去走他們本來該走的荊棘路，人民應得的當是一條坦途，妳要跟我一起大聲喊嗎？可以再大聲一點！

Er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