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朗天(The Glocal助理研究員)
1950年的昌都戰役,中國在十九天內殲殺藏軍五千多人並擴展地域主權到西藏。面臨中國大軍西藏自然無從招架,更令旁邊剛恢復獨立身份三十多年的尼泊爾警覺地緣關係是何等脆弱。
壓力陰霾下,尼泊爾同年和印度簽訂《印度-尼泊爾友好條約》來強化兩國之間的文化交流、經濟自由、領土完整和國防安全等各項合作項目。
不過,條約多年來也讓加德滿都深受新德里干政餘毒,往往在關鍵政治上備受控制。六十年後的今日,尼泊爾又被逼在兩個帝國夾縫中選擇。
在上個月開始,中國和印度就在洞朗地區(印度稱為多蘭高地)中駐軍對峙,雙方備戰的緊張程度甚至直逼1962年中印大戰前夕。
中印各不相讓的原因,是由於洞朗地區是在西藏日喀則地區南部,東鄰不丹西接印度錫金的三國邊界,其一草一動足以影響地域防衛的平衡。
因此,北京不可能不知道在洞朗修路會引起新德里強烈反彈,在實際地理防禦考量之外,洞朗事件應是一場中國挑戰印度對鄰國控制的姿勢示威。
除了回應國內民族情緒,為內政鋪路外(如中共十九大或印度二零一九年總理大選),是次對決亦是中印觀察周邊各國的測試點,再盤算下一步的機會。
不丹是首當其衝自然不再話下,但是尼泊爾的取態才是重中之重。這個同樣被中印夾著控制喜馬拉雅山脈的地緣小國,假若從奉行外交中立變成傾向歸邊,即令區域力量洗牌重整,隨時奠定中國或印度在南亞區塊的領導地位。
因為昌都而選擇印度,尼泊爾現在又要為洞朗再作選擇。
印度或不印度,這是一個問題
因爲在1962年的中印大戰潰敗,印度意識到北部防守積弱的問題。於是,印度當時積極透過外交拉攏尼泊爾,不丹和錫金王國組成北方防守聯盟,以減低中國進一步侵犯的可能性。
而其中,尼泊爾作爲隔開中印邊境國家中的最大一個,印度自然期望能夠進一步影響這個防守陣線核心。
雖然印度一直自詡為尼國大哥,尼泊爾始終對之顧忌以防成為下一個錫金邦(錫金原是一個王國,其後被印度多次干政後吸納成印度一個邦)。
尤其是二零一五年九月通過尼泊爾憲法後,印度得悉馬德西人(印度裔移民)想獨立成邦的願望落空後,隨即在二十四日以燃料禁運來懲罰加德滿都政府。
在印度佔尼泊爾經濟出口大約六成兼最大的貿易夥伴,燃料制裁直接導致尼國步入五個月的燃料荒和主要商業城市比爾甘傑的停擺[1]。
雖然總理卡德加·普拉薩德·奧利(Khadga Prasad Oli)立刻乖乖向印度示好和恢復關係,但是印度不尊重尼泊爾憲法、私下用禁運制裁、遠端操控國會施政等行徑已深刻震撼了尼泊爾社會。
而且,雖在去年十二月中國解放軍有意和尼泊爾舉辦聯合軍演,並成功在四月進行名為Sagarmatha Friendship 2017的行動過程明顯卻受到印方限制。
原本此計劃是奧利所促成,但繼任的親印度派總理普拉昌達(Prachanda)卻把規格從軍隊演練下調到軍校訓練。
如此改動,不難令人想像是印度認為尼泊爾違反了友好條約的軍事合作部分,在沒有得到印度軍方許可的情況下私自和中方作人事技術的交換。由尼泊爾生活品運輸和對外物料,到施政方針和軍隊行政,不難發現處處有著新德里的身影。
而最重要是,加德滿都所堅守的外交中立被莫迪政權完全影響,國家主權甚被侵犯。洞朗事件的爭持不下,印度固然希望和小弟共同進退,但尼泊爾依舊牢記昌都教訓,深怕打開一個予印度全權控制的缺口。
中國南下的game changer
面對印度的無理制裁,在二零一五年中國主動向尼泊爾開放吉隆路線連接西藏以補足燃料解決短缺危機(儘管規模僅夠應急)。
同年,尼泊爾也加速了位處杜利克爾區(Dhulikhel)和塔托帕尼區(Tatopani)交界的阿尼哥高速公路(Araniko Highway)工程,確保北方大門能前往中國拉薩。
去年十二月,中尼雙方亦簽處一份約十億人民幣的雙邊合作協議[2],提供重建沙夫魯比西–拉蘇瓦公路(Syaphrubesi-Rasuwa Highway)的基礎費用,進一步完善區域經濟網絡。
中國之所以連連送禮,無非想拉攏尼泊爾成盟友並達到三個目的:第一,通過尼泊爾去控制藏獨異議人士、第二,完成中巴經濟走廊的拼圖;和第三,在中印之間樹立中立緩衝區。
第一點不難理解,在經濟壓力下尼泊爾至少會和北京同一戰線制止藏族難民。中國甚至提供軍警訓練幫助尼泊爾監控西藏邊境。
其次,尼泊爾位處東亞前往南亞和西方的交通樞紐,可為中國商品出口南下提供出路。在今年五月,尼泊爾已加入一帶一路的合作協議,讓跨區公路建設、境外投資、電網建設等工程開起綠燈[3]。
尼泊爾能強化經濟走廊在南亞各國的認同以對抗印度鮮明的反對,亦有可能實現早在二零一四年提出過的「跨喜馬拉雅經濟走廊」(Trans-Himalayan Economic Corridor)構想作一帶一路的南下延伸部分。
最後,北京若能成功絆倒印度在尼泊爾的影響力,足以瓦解北方防守聯盟的設計, 以回應印度美國日益親密的軍事合作關係。
無論如何,亞洲投資銀行、絲路基金和經濟走廊的誘因對尼泊爾來說實在太過吸引。連番傾向中國後,印度在洞朗地區的示威分明是向尼泊爾潑一頭冷水,提醒北京印度亦有能力插手地區局勢。
中國的強勢態度也隔岸向尼國傳達消息,表面它亦是一個底氣豐厚的區域強國。洞朗事件在一帶一路的脈絡下又豈會單純的兩強碰頭爭,想區域鄰國大聲放話才是核心。
大國夾縫的宿命?
目前,中國和印度尚未要求尼泊爾交出明確的外交答案。不過若加德滿都稍一不慎走錯方向,隨時破壞未來的一帶一路合作或印度最大對外貿易關係,令內政經濟發展開回頭車。
回望昌都事件,尼泊爾因過度和印度親密而喪失主權,若要避免悲劇重演則應在兩強夾縫中左右逢源。
位處大國中間的地緣壓力,亦是跨國經濟的良機,尼泊爾如果能提升自身到必經商業關口,其外交議價能力必然大增。
不過在建設喜馬拉雅商旅以先,尼泊爾能否在洞朗事件中完美抽身,成為當前最大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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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https://blogs.wsj.com/indiarealtime/2015/11/26/the-two-month-blockade-of-nepal-explained/
[2] http://kathmandupost.ekantipur.com/news/2016-12-30/nepal-china-sign-rs15-b-grant-deal.html
[3] http://indianexpress.com/article/india/nepal-too-joins-obor-china-experts-say-india-must-reconsider-stance-4653508/
引用自: https://tw.news.yahoo.com/%E4%B8%AD%E5%8D%B0%E5%86%8D%E9%81%87%E9%8C%AB%E9%87%91%E5%89%8D%EF%BC%9A%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