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1-18 14:19:14如果矛盾是一種人性

旅人

望著鏡子裡狼狽的身影,他喘了口氣,顫抖著。
手上的刀血淋淋的,血也就這樣隨著顫抖的手,在磁磚地上兀自畫著。

「到底砍死他了沒有。」
他扭開了水龍頭,沖洗,先是刀,再來是他整整一夜沒睡的臉。
「應該死了...死了...沒有?」
國一邊喃喃自語著,腦中浮起真最後驚惶的眼神,嘴一開一合,想說什麼,國想不起來,真最後到底是說了,還是沒有。
漸漸的,手不再抖了,國快速的脫掉沾滿血的上衣,裝進塑膠袋裡,離開浴室,到真的房間裡胡亂抓了一件真的衣服,換上,接著倒在真的床上,沈沈睡去。
第二天醒來,國還有點不習慣,畢竟對一個長期失眠的人來說,少了安眠藥卻能睡著本身就是一個很奇怪的事。國也沒多想,急急的收拾留在浴室裡的刀,連同血衣一起裝進黑色塑膠袋裡,轉身離開浴室,一打開浴室的門,真一臉狐疑的站在門外。
「幹什麼呀,用廁所用這麼久。」
「沒...沒什麼呀,你急著用,你先用吧。」
真沒理他,逕自脫了衣服,拉上浴簾,洗起澡來。一邊洗還一邊高聲的跟走出浴室的國喊話。
「我媽說這星期他要上台北,你週末要不要過來吃飯?」
「嗯...」
「我媽說他帶豬腳上來,...」
嘩的一聲,真拉開浴簾,露出一顆半濕的頭,
「你要上廁所嗎?」
「嗯...什麼?」
「你要上廁所嗎?不上我先用廁所,我趕洗澡上班。」
「嗯...」
國走出浴室,心噗通噗通跳得厲害,腦裡一片渾沌,昨晚,我到底作了什麼,我不是殺了他嗎,我應該殺了他呀,那現在站在浴室裡的那個人是誰?
國呆呆的看著手裡裝著血衣的塑膠袋,原本黑色的袋子突然開始退色,國眼見著黑色的塑膠袋就在他面前轉成了透明無色的,裡面原先該有的血衣、刀不見了,剩下一紙空盪盪的透明塑膠袋。
他腦海裡浮起真血淋淋的臉,一把筆直的刀還插在真的心口上,他記得他問真一些事,真用他冒血的嘴回答他,但是究竟他問了什麼,真答了什麼,他想不起來了。
面對這突來的疑問,國覺得他好像陷入了一個大黑洞,他越是想知道這個答案,越是浮起真沾滿血跡,倒在地上的樣子。
他下意識的走進廚房,從櫥櫃裡抽起刀。
既然忘記了,那就讓自己再想起來。
國走進浴室,掀開浴簾,對著正真的心口,很狠的刺下去。真又浮起國映象中昨晚滿是血跡的臉,萎萎倒下,國大聲的叫著,
「你知道我有多愛你?...有多愛你...」
真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喃喃的說了什麼,國突然想起來了,他想起真死前對他說的究竟是什麼了。

「小光,小光,護理長要你過去,他說302號房的病人發作了。」
小光匆匆忙忙跑進精神病院的隔離病房,眼前一個蒼白瘦小的男子,正猛力的撞牆自殘,病房的鈴聲大作,一群護士衝進302號房,兩個男護士一把架住正在撞牆的病人,其他護士訓練有素的按住病人的四肢,緊接著小光在被按住的手臂上,打上鎮定劑。
漸漸的,鎮定劑發揮了效用,病人安靜下來了。為了以防萬一,男護士幫病人穿上特製的防護衣,將病人綁在病床上。
離開病房後,小光忍不住問護理長關於302號房病人的事。
「其實他沒發病的時候就像個正常人一樣,只是有點不愛說話。」
小光接著問,
「我看病例上寫他是精神分裂陣,有自殘的傾向,他很常發病嗎?」
「你剛來,過一陣子你就知道了,302號房的病人幾乎每晚都會發作,嚴重的時候你見過了,就像剛剛那樣亂喊撞牆等等,輕微的話就是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走來走去?」
「是呀,之前我們一個男護士,問他怎麼不好好睡覺,他回答,他是旅人,注定在惡夢跟清醒間流浪,他一直走是不想讓自己睡著。」
「惡夢?他是因為什麼入院的?」
「聽說是殺人,聽說他之前殺了他的同性愛人,然後就了崩潰了,他說只要他一睡著他就會重複殺他愛人的那個晚上的事,他說他只要睡著就會想起來他愛人最後的一句話。」
「哪句話?」
「我愛你。」
「我愛你?彼此相愛的話,那為什麼要殺了他呢?」
「唉,好像是他愛人其實沒有出櫃,他家裡的人都不知道他其實是同志,而且他為了應付家裡交了一個女朋友,快結婚了。302號房的病人說,他愛人的母親上台北就是要跟他談他愛人和那個女孩訂婚的事,他一時受不了刺激就殺了他。」
「真看不出來,長的那麼斯文的人也會這樣。」
「好了,不跟你聊了,這裡故事多著,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護理長說完匆匆的拿著一疊病例走了,留下小光一人站在冷清的走廊上。小光慢慢走回護理站,走過302號房,幽暗的病房只剩一盞壁燈在發光發熱。
小光抽出302號房的病例,黑色的原字筆潦草的寫著,『王建國,精神分裂症,...』以下又是一連串英文夾雜中文寫著用藥以及病況描述。『因殺害陳維真入監服刑病發,有自殘傾向,...』
小光看了一下手錶,在病例上紀錄下剛發病的時間,以及用藥劑量,然後就像所有往事都有歸檔的一天一樣,將302號房的病例,放在需要特殊處理的病患的櫃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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