傘

　　雨漸漸飄落的時候，我在前進的人行磚道與路口處，發現了隻小貓。看起來似乎剛出生不久，新生黑白雜間的硬毛，已被雨淋得一根一根站了起來。巴掌大的身軀微微顫動著，蜷縮在一台汽車的輪胎下。

　　我注意到牠的時候，牠從裡頭緩慢地爬了出來，震動著楚楚的圓眼，並發出喵嗚的嗔聲。

　　我不知道牠為什麼會在這裡，是從鐵欄的隙縫中溜出來的吧？媽媽到哪兒去了？我蹲下來與牠逗玩了一會兒，細雨突然越下越大，越落越急，刷刷刷如萬馬自天奔騰而降，瞬間已一片灰茫。我將牠抱起後，便急速衝向對街，躲進了在雨中佇立的電話亭。

　　電話亭彷彿早就和我相約在那裡，他將僅有的手臂放在頭上，等待我擒握。我看了液晶螢幕上，顯示有四塊錢，許是方才有人留下的。伸手撥了幾個按鍵，那鈴鈴的回聲，便在這小小的世界裡響了起來──當裡頭傳來咚咚沉默的暗語，我看了下，「還有三元」，便將話筒再放回原先的位置：「這城市，一定還有人需要它！」

　　深深吐了一口氣後，玻璃窗上迅速形成了一團凝霧。凝霧外的水滴，還未來得及集結在窗上，便匆匆被擠下。透過了玻璃窗，我感受到雨的強悍，也感受到遠近正被一種喚作烏濛的怪獸舔噬得不安。

　　那隻貓輕輕靠在我腳邊睡著了。雷聲吼過了幾回，它都只把耳朵微微動了一下，絲毫不在意外頭的世界。

　　我想，牠的夢該是很輕很輕吧，沒有半點雨聲。

　　噹！電話裡頭的三塊錢，無聲地落下──我將電話亭的門關緊，蹲下身來，陪牠靜靜守候著這場雨……


＊1999.07.12《自由副刊》
＊1999年中興文藝雜誌選輯
＊1999《第五季散文手邊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