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09 21:25:21伍季

木屐廠

    木屐廠 ─記蘇澳白米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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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江某【註】誰,這也許

是他們的姓氏。室內

室外,散聚了許多巨大的

木材:交談,斜倚、對稱

與比較。它們載著很深山裡的

氣味進來,今晚,圍在一張

很老舊的茶几旁

 

做父親的仍未脫下日間的工作服

他向它們點點頭,若有所思

長長的鬍鬚沾滿木屑,一把

裁刀俐落,廚房裡傳來妻子

答答忙碌的腳步聲,那是

他昨日才完成的。叮叮咚咚

在屋室奔逐的,臉上沒有任何匏痕

兩位孩童;追著滿室的浮塵

 

他站在一根紋路較細的

矮木前,用手仔細撫摸

像婦女在市集打量棉紡

似乎在問:你想要怎樣的形貌?

以自然的天賦,與生俱來的

才性?還是我的巧藝?

最後,他環抱它至水泥地

躺下時,發出了一種奇怪的

碰擊聲響,他知道,那是技藝

獻身仿製時,對自身發出的詰質、吶喊

 

他的木屐也一種獨特聲音

在他煩躁,喜悅,枯索愁腸時

就會由地底悄悄回覆心底的

收撥,他很愉悅別人對他木匠的

稱呼。難以言喻,一雙雙美麗

有生機的鞋,自手裡驚喜地飛出──

 

飛出;和漫天的石灰共舞

叩叩,來來回回於大地間

奇妙的音階載著腳,向地底的門

敲響。叩叩

 

即使沒人應門。每日還是準時

敲響、等候、離開

 

一種先削了足的理想

一個有門無鈴的人生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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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其實都源自這個家族與

姓氏。右邊不是形聲

是象徵,是百姓狀似的人格特質

個性、裁度;看法,與情感

 

你們的足都源自這樣的概念及

理型。被放在貧瘠的

土地上,依存於江邊

用乾涸的靈魂抓著……五官

模糊,足踝被瘴氣氤氳著

沒有任何葉片的屏障,無以裹覆憤怒

 

棄之可惜,如同你們

未來得及成新已成敝履

生命是一灘死水,一腳踏進──

便出不來了!枉苦

不斷向老天踱蹀、吶喊

 

天天敲日日打,向地面

似若想建一個什麼塔,逆行

然而永遠無法完成諦聽程序,一如

月亮頂端那位男子,傳說中斧刃

永遠砍不進桂樹的心窩

 

你們的人生被這樣註冊著

標權來自外地高貴華麗的腿

沒人在意你們名字的,只有在

最後要瓠製打包時,不經意翻開

腳底看了一下價錢

 

原來,我們都一樣有

黑深的足心──

 

 

 

 

【註】「江某」,一種鵝掌樹名,為蘇澳白米地區於日據時期即用以專製木屐的材料,因而有「白米木屐村」的稱號;該地又因生長石灰石及石粉,長年灰漫塵飛,成為全國落塵量最高的地區。木屐生產没落於國外林木大量進口與木杉的大量砍伐等因素,現多以進口的木材做木屐。

 

 

                                                          --2008吳濁流文藝獎新詩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