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獨自對著窗景唱歌。

經過有這麼樣的一個成長於八十年代的小孩，躲在屋內沒有事做便只有看著那些似懂非懂的電視節目。劇集、卡通片、籌款騷、頒獎禮和新聞報道對一個像他這樣小的小孩來說根本沒有意義上的分別。都只是一些聲音與影像，帶點笑聲，混些認真。

小孩並不能確定那是一個怎麼樣的年代，因為年紀還小，很多事很多話太多情太多感也不明不白。對他來說有意思的東西，大概只有從電視機傳過來的流行歌手的模樣、一段又一段不連續的副歌和兩三個雜碎的舞步。

那年，在家百無聊賴之際小孩獨自向著窗外街景唱《無心睡眠》的副歌，儘管他其實分不清楚張國榮唱的是「腦交戰」還是「腦膠紙」。但他沒有去理會亦根本無法理會，反正他需要的並不是準繩的歌詞。能夠在沉溺鬱結的空間內獲取一些近乎發洩的純粹感便已經足夠。對一個只有幾歲的小孩而言大概這便是滿足了吧。

他沒有聽眾。聽著小孩獨家版本《無心睡眠》的只有對面兩三幢沉默樓房和錯落在窗戶底下的簷蓬上的舊報紙與牛奶味冰捧膠紙。

當他在二零零三年看到電視上再度傳來張國榮、傳來梅艷芳的歌聲時，這個本來近乎遺忘的片段竟又從記憶的罅隙中竄出。他彷彿記起了自己還是個小孩時候的破落片段，那段在沉悶的空氣下開著窗獨自唱流行歌的過去時光。

就是這樣他走過了自己的八十年代。

一個告別的年代。


﹙原文刊於2004/1/15《明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