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我要當爸爸了

有時，真的覺得人生有太多的變數，總來得突然，令人無法招架。
昨晚，正與學長看電視聊天時，手機響了，我看一下顯示，是家裡打來的。
我心想，前些日子才不是說了我下星期二才能回去嗎？怎又打來了，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喂？」
「阿嘉ㄛ？我阿母啦，甲你說，我今天帶阿珍去病院，醫生說她已經
有身啦！莫怪啦，最近伊常嘔吐，我猜有身了，今天檢查果然是真的。」
媽媽從電話那頭滔滔不絕講著阿珍最近的情況，可是我腦子裡，只有聽
到阿珍懷孕這段。
「阿珍呢？我要跟她說話。」
「你等一下，………阿珍ㄚ，阿嘉要尬妳共話。」
「喂？」
「阿珍嗎？」
「嗯。」
「什麼時候知道的？」
「上星期開始常會嘔吐，阿母說我可能有了，所以帶我去醫院檢查。」
「大概幾個月了？」
「三個多月了。」
我望著行事曆算一算，大概是寒假時受孕的，小孩大約在10月或11月
出世。
「男生還是女生？」

「女生。」
「嗯，女生好，我比較喜歡女孩子。」
「呵。」
話筒那一端傳來阿珍軟軟的笑聲，讓我想起，我們第一次同床，當我脫
下她上衣，她羞澀地，也是這樣笑。
「妳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喔，不管如何，妳比孩子重要！」
「嗯！」
「幫我叫一下媽。」
「阿嘉怎樣？」
「媽，幫我好好照顧阿珍。」
「三八啦，伊是我未來的媳婦，我不照顧她誰照顧她？」
「阿明叔知道阿珍懷孕了嗎？」

「我今天有去說啦！」
「嗯，這樣那沒代誌了。」
「休假快回來看阿珍ㄚ！」
「嗯，我知！」
掛斷電話，我還像是在夢裡。我要當爸爸了！這曾經對我是多麼遙遠
的事，如今這個重責大任真的落在我肩上。我今年才要從大學畢業，
必須等當完兵才能找工作，這段時間阿珍跟小孩怎麼辦？我沒有經濟
基礎，我怎麼好好照顧她們母女，越想越令我煩躁。

學長看我一臉煩悶的樣子，便來關心我是否發生什麼事，我便把事情完
完全全說出來。學長非常地驚訝，他壓根沒想到我已經有了未婚妻，甚
至連小孩都有了。
學長聳聳肩，攤開雙手，告訴我，他也幫不了忙。
星期二晚上，我搭火車回到台中。已經很晚了，家裡只剩我房間的燈
還是亮著。阿珍還在等我。
我呆呆站在家門前，食指顫抖著伸向門鈴。但我遲遲不敢按下。我仍
然害怕面對阿珍，以及未出世的女兒。

※ ※ ※ ※ ※ ※ ※ ※ ※ ※ ※ ※
我跟阿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也就是所謂的青梅竹馬。我們常常
玩在一塊，玩水、踏青、抓蝦子。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們手牽手走在
田埂上，有一隻狗對著我們吠，阿珍被嚇哭了。我一生氣，便朝著野
狗衝去，試圖趕跑牠。狗是被我趕走了，但我也進了醫院。
我躺在病床上，阿珍紅著眼睛在我旁邊，我輕輕摸著她的頭說，
「阿珍，沒關係，我過幾天就好了。等我好了，我們再去找那隻狗把
牠咬回來！」

阿珍這才笑起來，握著我的手說，
「長大後我要當你的新娘，好不好？你要保護我一輩子喔。」
「好，我會娶妳當我的新娘子，我會保護妳一輩子。」
※ ※ ※ ※ ※ ※ ※ ※ ※
上了國小，我和阿珍並不同班，她常在下課時找我。屬於我那個年代
的人應該知道，那時，如果男女生太親近是會被笑的。因此我常為這感到難堪。

「妳不要每次下課都來找我啦，我同學都在笑我。」
「人家就是想找你呀。」阿珍低著頭，怯生生的。
看到她這樣，我也不忍心再跟她鬧彆扭。於是，我跟她約定好，只能
在中午去球場找我。中午的球場男生賣力的打躲避球，阿珍總會坐在
椅子上，靜靜的看我打球。
阿珍雖然是很溫柔的女孩，但她並不是最漂亮的。但對國中時的我來
說，漂亮就能填飽我的肚子。
開始，我對阿珍有些冷淡。我們是唸同一所國中，每到下課我就趕緊
離開教室到外面晃晃，直到上課。回到坐位上，抽屜就會有一張紙條
，隔壁的同學也會跟我說，下課時有個女孩找我。
打開紙條，娟秀的字跡通常寫著；
「你下課都去哪了？今天載我回家好嗎？」
我們唯一能比較親近的是早上要去學校時，因為媽媽都會叫我順便載阿珍一起去上課。
阿珍很輕，我踩腳踏車一點也不費力，根本感覺不出有載人，如果她的手沒有摟住我的腰，我可能會回頭看看，懷疑她是不是掉下去了。
往學校的路是我們小時候常一起走的路，路四周依然是綠油油的稻田。
每天載著阿珍去上課，看著稻田由綠到黃，又從黃到綠。我與阿珍青澀的國中歲月，就這樣從腳踏車踏板上走過。
※ ※ ※ ※ ※ ※ ※ ※ ※ ※ ※
聯考後，我跟阿珍唸了不同的學校，我考進台中高農，而阿珍因為考
不好，所以只能唸私立的。不過她還是特地選了一間離我學校很近的
私校就讀。
放學後，她總是走30分鐘的路，到我學校校門口等我。
「妳怎麼不先搭公車回家？」
「我想跟你一起回去。」她總是說得很自然。

日子一久，班上都知道每天放學後，總會有個女孩子在校門口等我。
「哇！她好漂亮喔！」
「是你女朋友嗎？怎麼都沒聽你提起過？」

「有這麼漂亮的女友當然不給我們看到囉！」
我坐在車上，看著在我旁邊熟睡的她。
曾幾何時，阿珍變得嫵媚動人了，變得漂亮了。黑色及膝的長裙，白色制服上衣妥貼著身形，胸部曲線隨著呼吸起伏著，烏黑柔亮的長髮，細彎的眉毛，潔淨如鵝蛋般的臉。我驚豔，多久沒注意到阿珍的改變，她已經不是小時候的樣子了。我不禁的，偷偷圈住她的左手。

阿珍緩緩地醒來，看著圈住她的手的我的手。

「怎麼啦？怎麼突然牽我的手？」
「只是突然覺得妳變得好漂亮！」
「人家本來就很漂亮啦，只是你都沒注意到！」
「阿珍，我可以親妳嗎？」
阿珍點點頭，閉上眼睛。我將臉慢慢靠過去，手指輕輕撫摸她的髮，當碰上她嘴唇的瞬間，我暈眩。
我與阿珍的初吻。發生在台中客運100號上。

※ ※ ※ ※ ※ ※ ※ ※ ※ ※ ※
在我跟阿珍高三畢業那年，我們訂婚了。
我還記得，阿珍穿著一件水藍色禮服，那是我跟她都喜歡的顏色。當我把訂婚戒指套在她手指時，我也能感受到，阿珍全身都洋溢著幸福。小時候的誓言實現了，我真的會成為阿珍的新郎；阿珍也將成為我的新娘。但這瞬間，我躇躇，我真的就這樣了嗎？年紀輕輕就將成為人家的丈夫，成為一家之主。才18歲的我，真的有這能耐嗎？
四技二專放榜，我考上第一志願。不過，學校是在屏東。才剛剛訂婚，就接到我即將遠到他鄉求學，阿珍並沒有把難過溢於言表，她對我說，你要好好唸，將來就能有好的工作。
「嗯！阿珍謝謝妳」
阿珍躺在我懷裡，我心裡甜蜜混雜著悲傷，我輕輕的吻了阿珍，
「今天陪我睡好嗎？」
「嗯！」
我輕輕褪去她身上的衣物，阿珍羞怯地說不出話。我抱著她躺下來，把被子拉上來蓋住我們倆個。
要離開家時，阿明叔他們也來送行。

「阿嘉，你不可以做出對不起阿珍的事ㄛ！」未來的岳父告誡著。
「阿爸你放心！」
「到那邊要自己照顧自己ㄚ！」阿母把胃藥塞進我的背包。
我望著阿珍，我一句話都不敢說，深怕一說出口，只會換來無盡的相思。

「我走囉，你們別送了！」
我轉身往月台去，快到剪票口時，我忍不住回頭，
「阿珍妳保重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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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呆呆站在門口？你不冷喔？」
阿珍從我背上脫下背包，牽著我上樓去。
「你怎麼像小孩子做錯事不敢回家一樣？」阿珍在幫我整理衣物時問
我。
「阿珍，我沒料想到妳會懷孕，我今年才畢業，還要當兵，我沒辦法賺錢養妳，我覺得我好窩囊！」
「你別這樣想阿，」阿珍挨近我，頭輕輕靠在我肩膀。
「能懷你的孩子我很高興ㄚ，現在我們先把孩子生下來，先請爸媽照顧，等你當完兵，我們再好好努力賺錢。」
「珍！」我緊緊抱住阿珍，突然覺得能娶到她真的是我的福氣，沒有任何女孩比她更了解我。
「阿！ㄇㄟㄇㄟ在踢我肚子！」
「真的？我聽聽看！」
「沒有ㄚ！我只聽到咕嚕咕嚕的聲音呀！」
「唉呦！你聽錯地方了啦，那邊是我的肚子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