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料理隨筆157-田螺篇』

　　「日頭落山熙和和，阿妹下田捻田螺。細粒留來自家吃，大粒留來送阿哥。」這是客家七字調，識者用老山歌、山歌仔或平板、吟唱之時都可套入成曲。在早年電視尚未上市之前，山村男女用山歌傳情乃極為平常之事。是故，每當我耳聞這闕山歌開唱之時，我就知道，年紀大我七歲的大表哥又在發情啦。果如所料，只見大表哥手牽著老牛歪戴斗笠，另手拿著一支芹菜花，旋轉成一個圓形輪狀，正對著不遠處走過來，上屋的阿茶姐大獻殷勤。

今天她腰纏著竹編魚簍，踩著夕陽餘暉，正要去她家水田中撿田螺。大表哥人與牛站在路中央，迫使阿茶姐無路可走。眼見她被花痴大表哥，糾纏戲弄得手足無措，我便從橫裡衝出，嘴裡說：「阿茶姐等等我，我們一起去撿田螺吧！」天降救星，待我說完便牽著她的手，二人急步走上另條田路，甩開了大表哥的糾纏。當時我很高興替她解圍，可是大表哥生氣的面色，讓我見了不禁打了個寒噤！

　　當晚臨睡前，我被大表哥叫到偏廂，他賞了我兩個大巴掌，並還踢了我數腳。表哥力道強猛，第二天起床被踢之處已呈現黑青顏色。我想起昨天那兩巴掌，心有餘悸！那兩巴掌是迎面而至，啪啪聲響過處，我的兩眼直冒金星。儘管痛徹心肺，我還是強忍著不敢哀號，以避免遭來二度之給賞。行刑完畢，大表哥悻悻離去。但一回味當天情況，所有痛苦霍然離去。

那天黃昏截下阿茶姐之後，我們兩踩著夕陽走向田野。阿茶姐她家的水田寬闊，田螺之多遠近馳名。春耕開始就會有許多外人，趕來下田撿拾田螺。因為期間很短，大約潤水完成割耙工作之後一星期內，等到全部的田土蕩平後，為讓插秧順利，就不准外人再下田踩踏啦。這天我們冒險下田，當然豐收自不待言。某日，我又陪著阿茶姐去撿田螺，這回下的是黃大戶的水田。此人為富不仁，平時待人刻薄無情，所以村人對他沒有好感。

他家水田嚴禁外人涉足，當他見到我們下田撿田螺，豬頭般的大臉脹得紅通通的，開口便罵道：「小猴仔亂踏我家水田，當心我會打斷你們的腳骨！」由於他人站在風尾，聲音逆風傳來不太清楚。可是阿茶姐對我說：「沒關係啦，黃老爹叫我們踩腳窟撿拾啦。」信息誤傳害人不淺，兩人在田中為尋找腳窟踩，結果就像兩隻猴子，在水田中玩跳格子般的糗態百出。黃老爹看了我們好一會，他猜不透我們在玩啥玩意兒。他愣立好久，接著他就默默離開現場。

　　我家遠親文山叔娶了黃家女兒，結婚當天我人也在現場。熱鬧半天，婚宴席設黃家之大禾埕上。因為賀客只有三親六戚，場面不算是熱鬧。湊巧我與黃老爹同桌比鄰而坐，於是開口問他，當天他老人家對我們說些啥麼？他說要敲我們的腳骨！這時我才知道，阿茶姐和我都誤會了人家的意思。散席之後我去找阿茶姐出來，並將黃老爹當天說的話覆述一遍。

她聽了不禁哈哈大笑，沒想到兩人竟然離譜到這般程度。而這則故事在村子裡流行甚久，鄉親每每當它是笑柄。幸好在他們的傳說中，當事人的我們卻變成了其他人物。這種口口相傳的移轉，總算讓我們鬆了一口氣。通常我們撿到的田螺，回到家中便往大水缸中一倒，讓它們在水中吐泥三幾天，直到田螺內臟乾淨無泥，才將它撈起鍋炒當菜上桌。

有時運氣好遇到小販前來收購田螺，一斤五角錢，一天撿個卅、五十斤，其收入雖然不多，但對緊湊的家中生計不無小補。至於家中料理田螺方法很簡單，將吐清泥土之田螺洗乾淨，然後一粒粒將田螺剪去尾錐部份。準備工作完成之後，升起灶火以猛火下鍋快炒，放些水入鍋燜煮至田螺蓋片脫落。然後放入紫蘇或薑片或九層塔壓腥，快速翻炒幾下就可盛盤上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