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料理隨筆136-補冬篇』

　　全球沒有一個國家的國民，會比中國人更愛進補啦。一大群的中國人聚會一起，只要有人提到吃補問題，大夥之中必會有人大放厥詞，發表其個人的進補心得。旁聽者則是個個豎起耳朵，聆聽那人所說的進補內容，甚至還會有人邊聽邊做筆記。回家之後立刻吩咐妻子，照單抓藥他也大補一番。藥方配角總離不開雞鴨排骨或其他，燉煮一大鍋全家一起分享。至於效果如何？那只有天曉得啦！

 
照片-補冬料理-[網摘]。

　　中國人進補的理論實在不可思議，吃啥補啥的偏方到處都是，雖然進補藥方來歷不明效果不彰，可是流傳至今依然深受大家歡迎。外國人很懷疑中國人的身體為何如此的虛弱？不論男女老幼幾乎個個都需要進補。如果沒有時時進補，好像就無法生存下去似的。男人那話兒不舉需要進補，女人那個不順也須進補。胖子瘦子老子小子個個要補，莫非「東亞病夫」之稱呼就是來自於此？

　　客家人忝為中國人的一個族群，補冬當然也非常盛行。由於他們移民來遲，故爾開山闢田十分辛苦。每年冬至之日，家家戶戶都會準備一些小補品應景一番。鄰居阿祥伯在山村開中藥鋪，每到補冬之日四神湯，當歸枸杞黃耆與杜仲之銷路超旺。陳家富戶張家貴門則有她們自家之祖傳秘方。家人過來買藥之時，還三叮嚀四吩咐，絕對不可將其秘方洩漏出去。

　　尤其是富戶家之佣人，她會依站在櫃台前角，雙目盯視等候至藥材抓好，立即拿回藥方子離去。我家是窮戶只是裝模作樣補一補而已。了不起一碗豬骨頭四神湯，或者豬小肚燉胡椒粒，雖是簡單上不了檯盤，我們家人還是高高興興的補冬。而我家孩子們個個體能佳身體壯，那像富家貴戶的孩子們越補越漏洞啦。軍中有位學中醫的客家班兵，平日木訥寡言，終日埋浸在中藥理論學上之研究。

　　他手中一本「金匱要略」醫書，內頁各面畫滿著紅藍筆線條，想必這傢伙已對它的內容滾瓜爛熟？許多袍澤喜歡接近他，經常會拿自己身體症狀向他請教。奇怪的是這些袍澤，不是請教養生之道，幾乎個個都向他要求補腎固精之處方。就連人高馬大的連長大人，也向他索取一些莫名其妙的秘方。個性本就木訥的他，這下子更是金口難開了。

　　某天晚點名過後準備就寢之時，他偷偷問我如何應付這種窘局？我說：「這很簡單呀，你只需拿些紅棗枸杞和黃耆磨粉交給他們，保證他們都不會再來煩你啦。」他接受我的建議到外面中醫藥房，囑咐醫師照單抓藥並將之磨成細粉。回到連上神秘兮兮的一人一罐，眾人受之感恩致謝而去，再也沒人過來困擾打攪他啦。之後他更舉一反三，故意將紅棗、當歸、枸杞與黃耆憞排骨當成祖傳藥方。

　　將它用毛筆謄好，然後分送給每一個想要強筋壯骨的傢伙。其實，那些藥物只是坊間之補身方子，效果如何不知道，但保證不會吃死人就是了。再說吃啥補啥之立論作祟，害得多少的中國人，為了獲得一「鞭」而戕殺多少動物。動物無罪懷鞭其罪，許多動物也就因為有鞭而遭來無端之禍害。這種犧牲直至今日，依然是進行式毫無延怠現象。

　　某年我的外國商友無力償還一筆舊帳，他事先並未徵得我的同意，冒然寄來多箱海龜鞭做為抵帳之用。接到這批乾貨使我愣住半天，不知如何下手處理才好？業務課長頭腦靈活，拿起電話撥給幾家熟識的中藥房。他在電話中徵求對方代銷，結果有三家過來看貨。其中兩家將它說得一文不值，另一家很少發言，等待那兩家走後才向業務課長詢價。

　　業務課長無此經驗，隨便開出雙倍於原價之價格賣給對方。那人聽完報價二話不說，開口要將那貨整批吃下。三天後海龜鞭的廣告出現於媒體上，電台報紙掀起一陣海龜鞭之推銷熱潮。而那批海龜鞭不到兩週便已告罄，藥房還要求業務課長速速進貨因應市需。之前大肆批評之兩家藥房，見到海龜鞭暢銷也紛紛上門求貨。業務課長懇辭其訂貨，專心進貨供應那家中藥房。

　　雙方之間合作約有一年光景，生意終因市場過多或而退燒，此一額外之生意遂告收盤。中國人常說：「藥補不如食補」，也有人反說：「食補不如藥補」，雙方各持己見議論不休。其實這也沒啥好爭的，各行其是不就無所可紛爭了嗎。爭強好勝加上面子問題之作祟，看樣子這個爭執永遠是沒完沒了之結局。家祖父精通歧黃，它不主張亂予進補。

　　老祖母希望他能開家中藥房，可惜老祖父志不在此。所以在家可見到二老，為了開中藥舖之事鬥嘴口角不休。老人家之理念特怪，他常對家人或朋友說：「中國人真莫名其妙，一天到晚補補補，結果身體卻越補越大孔啦。」老人家說話雖然詼謔成性，語詞古怪，不過我卻認為，這句話，就是本文最佳的Ending哩！

夢難留-櫻花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