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齒莧的記憶
『馬齒莧的記憶』
久雨初晴,草原遍地土爛泥濘。穿著木屐踩踏泥地,每每停步木屐就被爛泥吸住。用盡力氣想要移開,可是木屐與泥土親密黏合一起,想要移步相當困難。好不容易移開,一高一低搖搖晃晃,木屐踩爛泥吱啦吱啦的聲音,伴隨著風吹野草的沙沙聲,聽入耳內如似天籟柔順和諧。走著走著,穿過草坪來到平日採摘野菜的山坪邊。昔日摘採野菜的記憶宛如潰堤之水,泉湧而出令人懷念不已。
這塊座落於奶咕山西側的小斜坡。地當向陽有水的山坡,光線與水份十分充沛,所以,在這兒的野菜也生長得特別茂盛。很早很早以前,此處因有連綿成片的馬齒莧生長,因此就被附近居民稱為「馬齒莧山坪」。「馬齒莧」因其葉型神似馬齒而得名。它屬長年生的草本植物,莖體細長帶朱表皮亮紅豔目。因其莖幹富含纖維質,莖心柔軟滋甜。放入滾水中汆燙易熟,窮家將它視為菜荒時的救星。
馬齒莧山坪上除了馬齒莧之外,四季還有許多應時的野菜。例如經常抽芽不斷的山蕨,鮮嫩可口的蒲公英,還有接觸到會讓人手癢的野芋頭等。村民只要有空,經常舉家出動來此採摘野菜。久而久之,這塊荒蕪野地竟也因出野菜而聲名大噪。馬齒莧的吃法很多種,清炒打湯皆適宜。而馬齒莧的生命力特強,任你阡插或播種它都活得極其自然。即使你不想幫它,種子随風飃到哪就長到哪裡。
通常,空地上只要有個三、五棵馬齒莧出現,半個月不見它們就能將整片的空地佔滿。那年山村大旱顆粒不收,加上山洪爆發平地生澇。公家盞盞之補助根本是杯水車薪,半飢半餓渡日如年。老祖母為了生計,每天三餐之需,差點没把老人家的頭給想破。米糧蔬菜有錢沒得買,幸好家中有米糧不需買,拖拖拉拉勉強還可渡過,沒菜配飯那才是讓人苦惱之事。
這天臨近午睡時間,死黨阿添潛伏在我家的格子窗下,打著暗號吹起口哨召我見面。趁著大人們的午休時間,我悄悄的溜至矮牆下與他見面。甫一見面他就邀我一道去馬齒莧山坪摘野菜。我暗暗點頭表示會去,於是躡足躡手繞至牆後,開啟了後門前去會合。二人心意相通,啥話沒說一個勁跑至村尾才喘口大氣。脫離險境兩人吹著口哨,愉快的穿過箭竹林走上通往馬齒莧山坪的山道上。
由於受到天飢民餓之影響,馬齒莧山坪上叫得出名字的野菜,幾乎都以輩村民被摘光。現在的山坪上光禿禿的一片灰黃土色,活似人頭上生了皮癬脫毛似的。阿添帶我繞走進山坪的另端林邊,眼前一大片開著小黃花的馬齒莧,迎著風正在向我們招手。因為馬齒莧我未曾摘過,所以,我問阿添這個可以吃嗎?他賊賊的邪笑著告訴我說:「可以,好吃的很吶!」
因此我將信將疑的俯身採摘它們,採滿一竹簍之候,我才心滿意足得離開。此時阿添不見人影,候來才知道他瞞著我到另處,偷偷的摘回許多的野菜。當時我左等右等等無人,所以我只好自己先行回家。順路我還挖採不少野芋頭和芋梗,芋梗鮮嫩,芋頭一個個有小孩拳頭大非常新鮮。回到家門恰巧遇見老祖母,她老人家見我帶回一大簍馬齒莧和野芋頭和芋梗,高興得老淚縱橫說不出話來。
原來她老人家正在為晚餐之菜餚煩惱,見到我提回滿簍的馬齒莧和芋頭芋梗,老家怎不激動得老淚粽橫呢。接下來的一個多月的日子裏,馬齒莧山坪就成為我家的後廚房。每隔三兩天我就跑一趟,除了馬齒莧野芋頭之外,我還發現一條長滿野蕨的小溪岸,當然溪中之蝦蟹與溪畔之野蕨,也都成為我家的桌上佳餚。半年後災情遠離,山村一切逐漸的恢復正常,但這段吃馬齒莧野芋頭的苦日子,卻深深的烙印在我的記憶裏。 【完】
木增戀曲-北島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