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層塔的故事』

　　老祖母還在的時候，家中的破水缸或壞水桶都不准我們丟棄。老人家最喜歡廢物利用，她把這些廢棄物擺在後院裏，栽種些九層塔或紫蘇之類的小香草。有時候，還會栽植一些蔦蘿或金銀花甚麼的。由於老人家善持家務，後院子裡的牆腳和瓜棚架下，常可見到生意盎然的九層塔或許許多多的植物。晨昏随風搖曳，濃郁芳香的氣息充滿後院。

　　每天早晨我在後院做早操，常見老祖母會到後院摘把九層塔。她要母親剁碎拌蛋煎熟，當作主菜配飯或帶便當。此外，煮蛤蜊湯或炒田螺，老祖母喜歡搭配九層塔或紫蘇。要是疏忽没放它們，這頓飯準被說個沒完沒了。家母曾告訴我，一件有關她初嫁進門的糗事。她說：有一次，家中晚餐她炒了一大盤的田螺。家母因為初次掌廚，不知裡面要放紫蘇，因此，她沿用娘家方式放入薑片。

炒田螺上桌之時，老祖母一件是用薑片同炒，臉色丕變並立即叫家父將整盤的田螺，倒入溲水桶內餵豬。新嫁娘入門才三天，尚未摸清楚廚房方向就受此打擊，害得她整晚流淚到深更才安歇。九層塔易栽種也容易死亡，越是照料它越不快活。小時候我愛當跟屁蟲，經常的跟在老祖母身後，進進出出於後院的小菜園。老祖母喜歡拿張矮櫈，擱在瓜棚下要我靜坐一旁看她鋤草。

空閒她就說說故事給我聽，要不就是教我認識園子裏的花鳥蟲樹。那天家父挑石頭閃了腰，三五天打針吃藥未見好轉。母親緊張要命，老祖母卻叫她取出珍藏已久的九層塔根，清水與排骨燉煮讓家父服用。此外，用九層塔葉剁碎打蛋攪拌，煎得金黃之後，放入米酒加少許之水，每隔兩天服用一次。不到一星期，家父就已恢復了健康身體。

　　有一說，九層塔根莖燉排骨，可以讓小孩轉骨順利成長。么叔不相信，淨說這是騙人之事。隔鄰同學阿林體弱多病，醫生說是疳積會影響他的發育，怪不得和我同年紀身高卻差我一大截。他母親僅此一子疼若至寶，為了他的身子千金濫擲臉不變色。某日，她聽說陳年九層塔根莖敦排骨，可以促進孩子的身體發育。於是輾轉託人求助，最後才找到老祖母的庫藏。

老人家二話不說，走進後倉角落，拿出一大捆陳根交給阿林的母親。他母親千恩萬謝感激老祖母，並還拿個紅包要給老祖母，被老人訓斥一頓，她才訕訕的拿走那捆九層塔根莖。三個月經過，整個暑假未碰面的阿林，返校日見到他面色紅潤身高拔起。從此在同學面前不再自卑，說話也比從前有力許多。一日么叔與他碰面，幾乎不相信眼前之人，就是那小不點阿林。他揉揉眼看了又看，一付不信搖搖頭離開，從此他再也不敢曉舌了。

　　1992年10月，我投資在奈及利亞設廠。新租的別墅兩百多坪，扣除居屋與倉庫還有一大片空地。台灣裝貨櫃之時，我吩咐秘書放些小白菜與空心菜種子入內。臨走前，她又交給我一包青蔥籽與九層塔種子。貨櫃抵達日快速通關領出，當天我便將所帶去之種子撒播於空地上。此時恰逢雨季，所有種子都順利萌芽生長。黑傭烏節曾在中國人家庭幫傭過，對於中國菜她都能夠露上一手。

中國菜他認識不少，唯獨對九層塔未曾見過。她問我這是啥麼？我一時情急脫口便說：「It’s Taiwan basili」（台灣羅勒）。自此九層塔便以「台灣羅勒」之名，流行於奈及利亞的華人菜市場裏。九層塔與辣椒和生薑一起剁碎，拌以醬油膏加少許味精或加入豆瓣醬，沾吃雞鴨鵝肉真是絕配。如果五花肉燙熟切薄片，沾了這種醬汁風味絕佳。不過有點至今仍未解之事，那就是九層塔好像無法與蒜泥搭配成醬。個人曾經試拌數次，但無一次達到理想之味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