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腳萬能』


　　瘸伯是我的遠房親戚，雙腳罹患小兒麻痺不良於行，生活行動僅依賴一座小四輪車，半爬半動，行動非常困難。雖然殘障破相，但他生性樂觀不以為忤。他喜歡說：「人生最壞不過如此，我還能活動很不錯了。」他的雙手萎縮得利害，但他永不向現實低頭。其實，瘸伯與大家一樣有個幸福的家庭，他的童年日子過得還算可以。然而在毫無預警情況下，一場大地震硬生生的改變了他的人生。

　　在一個冷雨綿綿的清晨，人們剛起床準備一天的工作。就在無聲無息的剎那，一陣輕微搖晃旋即停止。間隔三四秒鐘左右，劇烈的搖晃天搖地動，人畜都被震得東倒西歪無從立足。瘸伯正在牛欄幫老牛餵草料，這一震整座牛欄被夷為平地。無巧不巧橫樑壓著他的大腿，他在瞬間暈死過去。

　　家人看見牛欄垮下，立即過來看看牛隻是否受傷？卻見瘸伯昏死過去，氣息渺渺傷勢嚴重。於是眾人拖開草屋頂宜開橫樑，然後將暈死的瘸伯扶至曬穀場上安置。馬上有人到附近醫院找醫師急救，就在醫師抵達不久，瘸伯自昏迷中悠悠醒過來。他不知自己雙腿被橫樑壓傷，撐起半身就想坐好，可是雙腿麻痺已無知覺。醫師拿著木槌輕敲他的膝蓋，可是敲了半天一點反應都沒有。

　　醫生吩咐將他送去醫院作進一步的診察，瘸伯的父親來旺伯公立即將他揹起，快步奔向醫院去了。此時各地傷患不停的湧入，半句鐘不到已有百多位傷患送來。醫院依傷勢之輕重給藥或包紮，瘸伯則在護士的協助下，先止血再轉至苗栗的大醫院治療。經過一番折騰，他的雙手壞死而被截肢。他醒後見雙手已被截肢，不禁悲從中來大聲號淘不已。

　　出院回家，他的人生跌落谷底。生活起居無能為力，大小事情都得靠人幫忙。他鎮日徬徨不已，數度想要自我了斷。幸有家人包容和鼓勵，嚐盡人生無臂之痛苦後，他漸漸走出陰霾去面對事實。雖然他勇敢的接受人生的試練，可是低潮來臨仍無法灑脫的迴避。之後，他的思緒幾經沉澱終於悟出真理。他認為天助須先自助然後才會有人助，所以他咬緊牙關向前走，因為他不想當個無用的廢人。

　　他警告自己：「我絕對不能坐以待斃！」出院半個月後，他開始努力的訓練雙腳，使它能夠支撐全身重量，然後再進行其他功能之調節。它天天不停的動腦筋，考慮自己如何來克服無手之苦。他先從吃飯刷牙開始學習，以腳代手盡量開發雙腳之功能。即便學狗趴伏地面吃飯，他一點也不以為恥辱。學穿褲子之時，他把褲子用雙腳掛於牆壁釘子上。接著再用倒立方式將雙腳伸入褲管，穿好褲子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嘴腳並用，許多生活上的問題迎刃而解。他不求別人憐憫，自動向口足協會毛遂自薦，希望能與他們一起學習口足作畫之技巧。皇天不負苦心人，三年不眠不休的學習，終於讓他學得一口好畫。就在前年秋天，他獲得了傑出青年獎章。這年他的父母雙亡，他不希望拖累家人，連夜離家當乞丐四處流浪。他每次行乞到山村，家母要他住在我家都被他婉拒，他寧願住在村尾的土地廟內自由自在。

　　某日，我在土地廟見到他衝口叫他「秋伯」，他笑笑要我改口叫他「瘸伯」。後來我覺得叫不出口，乾脆小小聲叫他，他也不以為忤。他常在人面前說：「即便雙手雙腳都沒有，你也必須讓自己活下來。」他說：「活著真好！」前年瘸伯過世，訃聞寄到我連夜趕去祭拜，對這位「雙腳萬能」的表伯致上最敬禮。 【完】



ＰＳ．照片-口足畫家英雄譜-[網摘自口足畫會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