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有機憶農事』


　　時下的商販，動不動便將「有機」掛在口頭上。於是有機葉菜有機米有機水果陸續推出，好像農產品掛上「有機」二字就可大發利市。其實定下心來檢討，好像從前不用化學肥料之農穫比較有機。當時農田菜園見不到化學肥料，花果蔬菜以蟲制蟲，根本就不需用甚麼「巴拉松」、「果滿穗」等農藥來除蟲驅蛾。它們照樣長得翠綠可口，引人垂涎。

　　耕田最大的煩惱是除草（挲草），遠在24D除草劑上市前，我們農家都得全家出動下田除草。當時的田草生命力特強，福菜、野荸萁、水香或稗草、長得滿坑滿谷。如果哪家貪圖舒服不除草，用不了多久，灑下的養分全都被田草吸個精光。於是稻禾受到影響而萎靡不振，當季的收成當然就好不到哪裡囉。

　　曾經有人笑農家，說稻穀都是跪爬出來的。夏天酷熱田水滾燙你得跪，冬天田水冰冷你也得跪，所以說，農家子弟哪個不是這樣跪爬長大的？除草前必須將水洩掉，但又不能洩得太光。洩太少田草挲不乾淨，洩太多田土生硬草兒也不易拔除。所以，如何的控制排水也是一門深奧的學問。

　　先人頭腦夠靈光，自有稻作開始除草之事都没變化。每人每趟掌管五棵稻禾，左右手各管兩棵雙腿間夾管一棵。左右手迴蕩於禾根附近，拖泥帶水將田草除淨。且跪且爬且搔田草，聚成一團則用力將它擠壓至泥底。

　　嘩啦水聲之中往前爬，工作不管多苦大夥都能苦中作樂。但見個個雙手在田泥將中迴蕩，嘴裏唱起山歌配合步調前進。還有更毒之嘴，東家長李家短，哪家媳婦不孝誰太壞？消息巨細靡遺，口耳相傳，不久消息傳遍村莊甚至外傳至隔鄉。即便是在視訊發達的今天，傳播功能也不過如此罷了。

　　務農之人皆知除草苦，每季自播種插秧至除草，皆有兩趟苦工無法避免。怪的是，這些田草任您如何仔細也無發將它除淨。挲除又生再除又復長，它們永遠都在和農夫開玩笑。但在那年24D出現之後，藥到草除根底不留，全年只要灑上一回就可高枕無憂，可以在家翹起二郎腿等候收穫了。

　　從除草的動作裏可以看出一個人的素性，家父為人篤實，它所除過之草永沉泥底，永遠不得翻身。母親個性海派，反映在除草工作上，就是大闔大開無與倫比。老二喜歡取巧，每次除草一定想盡辦法偷懶。它只挲他雙膝所夾的那棵稻禾而已，害得我和三弟都得幫他代挲兩棵。老三做人老實，不論分到好壞行列，他都默默的工作。雖然大家的個性不同，可是趕快挲完却是大夥共同的願望。

　　有機耕作興起之後，許多年輕務農者，紛紛引進新的農業管理技術，和改變過去的農耕方法。有機與精緻是他們推動的新農業，奈何水泥叢林入侵農村，它的成長速度超乎想像之快。瞬間公寓高樓矗立各個角落，全部農地化為建築用地。於是農村迅速的被裂解，代之而起是車水馬龍的新都會。如今回想起來，頗有大台北居不易的感覺。 【完】


ＰＳ．照片(上)-農家女-[網摘]。
　　　照片(下)-農村生活-[網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