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本往事記』


　　放暑假應該是孩童最高興之事，可是今年暑假裏阿村仔可高興不起來。因為從放假的第一天開始，他的肚子就不爭氣的拉個不停。他那原本就黄臘臉孔，這會兒經不住三天拉瀉，臉色已經變得青黄混雜幾無人色矣。

　　山城唯一的中藥醫生阿梅師說他患痢疾，必須用斷食法輔助療程。一向貪口的阿村仔，聽了醫生的話臉色丕變，但爲保命不得不遵守醫生的規定。他的哥哥說：幸好發生在暑假，要不恐怕全校學生都被傳染了。

　　早年的鄉下醫藥不甚普及，村人有病都依賴這家中藥行的草藥治療。除此之外，家家戶戶幾乎都擁有自家的祖傳秘方。即便是要好的朋友，他們也不會輕易的將自家秘方施惠於人。而這些秘方都未經證實，言傳搞不好擁有者連試也没試過，故其方子是否有效令人存疑。

　　所謂「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家裡有人頭痛就會派人，四去尋找青草回來熬湯當茶喝下。有人牙痛或眼痛，桑葉就成為最好的退燒草劑。如果拉肚子，最簡單就是抓些芭樂樹的嫩芯，利用擂缽將他擂成液汁服下。藥效不敢說棒，但喝下它稍加運動，將其堆積體內之鬱積趕走將不是難事。

　　阿村仔的姑媽嫁給一個草藥郎中，她對娘家非常照顧。當她聽說阿村仔腹瀉不止，立即要她弟弟將藥送給阿村仔使用。她拿回家的草藥已被陽光曬得焦黑，就算你再內行也看不出它的真面目。

　　草藥熬出的湯汁像墨汁，阿村仔看了想躲避不喝。但在姑媽的監督下，他只好一點一點的吸飲。她把時拖得越長藥味越苦，最後被逼得沒辦法，他只好捏著鼻子將藥灌下肚裏。

　　這時姑媽自袋內掏出兩塊梅子餅給他，病奄奄的臉龐終於露出了笑容。這時他姑媽揮手叫我過去，她給我一塊梅餅，並要我將藥碗拿到廚房去。看在梅子餅份上，我將要碗盡快送回廚房，然後回房與阿村仔共同享受梅子餅的酸甜滋味。

　　我見姑媽在端詳著阿村仔，於是趁機問她這些藥草是啥麼成份？她神秘兮兮的告訴我說：「那是鳳尾草啦！」這是我首次接觸到鳳尾草，不知它的詳細內涵總覺得怪怪。翌日到後山幫忙剷草，恰遇生物學系的青山表哥。我以鳳尾草的草名問他是否熟悉它的特性？

　　青山表哥笑著告訴我說：「它就是後山蔭壁上生長的黑蕨嘛！」他說：黑蕨的生命力強韌，岩壁或荒野常見其蹤。它與山蕨神似又名叫「烏蕨」，它對腸炎、腹痛、痢疾、等症狀頗具有療效。它味苦與黃蓮不相上下，清熱解毒神效卓著。它也就是我們常喝的青草茶或苦茶的主角之一。

　　青山表哥年紀卅餘歲，中興大學生物學系高材生。平素在家鄉對於藥草興趣濃濃，常去阿梅師的藥房當助手，所以它對草藥認識頗深。它與鳳尾草結緣甚深，那年林村赤痢橫行，他與我採集許多鳳尾草去林村幫忙。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工作完畢我們已經無法進食。待至全村赤痢獲得阻遏，我們才安心的回家酣睡一晚。

　　那年十月廿五日台灣光復紀念大會上，我與青山表哥，同場獲得林村村長頒發獎金和獎狀。回到村子裏我們將那獎金樂捐給「地方貧困救濟會」，獎金不多但意義隆重，我和表哥以此為榮更受到村人的尊敬。儘管如此的光彩，可是那學期的自然科却得紅字不及格。原因是我仗勢偷懶，結果期末考一敗塗地，老師趁機給我一個意外的禮物。 【完】



ＰＳ．照片-烏蕨-[季風作品]。